被年家人这么一闹,白露便也没了闹洞房的心思。
她略坐了一会儿,便和郭小妹一同回去了。
家门口停着的,是白露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车夫李叔见白露来了,有些拘谨地问道,“年姑娘,咱们要出发了么?”
年白露点了点头,让年子富帮忙将余璆鸣抬了出去,而她自己则将一早就准备好的可折叠式轮椅也抱上了马车。
“闺女……”年子富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拍了拍白露的肩膀,看着仿佛在一夕之间便长大的闺女,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其实是不希望年白露去西域寻医的。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白露不去的话,她这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他不想让自己的闺女一辈子都活在自责之中,所以他即便再不舍,也只能由着白露去了。
而一旁的林氏早已泣不成声。
先是谷雨出嫁,再是白露离开,她似是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闺女。
她舍不得白露,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她的这个闺女从出生起便受尽欺凌,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一点儿,却又发生了这种事情。
林氏想不明白,为何她闺女的命竟会这样的苦。
“露儿,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娘,我知道的。”白露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您就放心吧,我已经问过了,李叔他是会些功夫的。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林氏才刚说了两个字,便又抹起了眼泪。
怀中的小满似是感受到了大家的情绪,有些害怕地哭了起来。
“姐、姐!”小满冲着白露挥了挥小胳膊,含糊不清地叫了两声。
白露吸了吸鼻子,迅速背过了身子。
“嘀嗒!”
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在黑夜里竟显得那么清晰。
“爹、娘,女儿先走了!”说完,白露便跳上了马车。
她不敢回头。
她怕自己一回头,便再也舍不得走了。
“年叔年婶,我去送送白露。”郭小妹冲着年子富和林氏挥了挥手,便也上了马车。
马车里,郭小妹拍了拍年白露的肩膀,有些惋惜地说道,“难得遇见你这么个合得来朋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白露,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那是当然。”白露努力地牵了牵嘴角,佯装轻松地说道,“我还等着吃你和我大哥的喜酒呢!”
“那咱可说好了。他日我和文洋成亲,你可千万不能缺席!”郭小妹伸出了小指,和白露重重地拉了个勾,似是怕她反悔似的。
“我大哥成亲,我自然不会缺席。”白露说到这,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到时候我爹娘若是知道他们有一个公主媳妇儿,只怕会……”
“白露,你……”郭小妹惊得瞪大了眼睛,好半天,她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机不可泄露。”白露神秘地弯了弯嘴角,却又一脸严肃地拉住了郭小妹的手,轻声道,“小妹,我爹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如今,我大姐已经嫁为人妇,我和大哥又都不在家里,我担心我爷奶又会像从前那般拿捏我爹娘。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是不是能偶尔回来照看他们一下?”
“别别别!”郭小妹却夸张地摇头道,“我一个弱女子哪是你爷奶的对手!我看啊,你还是赶紧将余公子的病治好,早早地回来才是。”
“我会的。”白露点头道。
她和郭小妹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却也可以算的上是知己了。
很多事情,无需多言。
将自己的爹娘交给郭小妹,白露完全可以放心。
眼看着就到了城门口,白露便让李叔停下了马车。
“就送到这吧!”白露轻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郭小妹轻轻地应了一声,“保重!”
“保重!”年白露冲着郭小妹挥了挥手。
“李叔,咱们走吧。”白露带着哭腔道。
“等一下!”郭小妹却忽然叫了一声,冲着白露嚷道,“我叫任可儿,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提我的名字!”
“啪!”
悠扬的马鞭声在空荡荡的小巷中响起。
马车里,白露泪眼婆娑。
城门外,郭小妹亦是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许久,郭小妹的身后才传来了声略显苦涩的声音,“她还是走了。”
“她想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郭小妹回头,冲着任致远道,“皇兄,咱们拦不住她的。”
“是啊。”任致远怅然若失,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皇兄,”郭小妹抬头,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说她猜到你的身份了么?”
“也许吧?”任致远不置可否。
也许她知道,也许她不知道。
可不管怎样,她都不会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都不会。
任致远默默地叹了口气,扬手,打了个响指。
“务必护她周全!”
话毕,便潇洒地转身离开。
只留下郭小妹还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个御前侍卫追着白露的马车去了。
……
可任致远做的这一切,年白露却是浑然不知的。
她只是觉得这一路似乎出奇的顺利。
不过三两个月,她就平安地到达了西域。
等她把余璆鸣安顿好了之后,便开始四处打听华元子的下落。
可是,这华元子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
一年过去了。
考上状元的文洋已经成了翰林学士,正式入职翰林院。
次年,谷雨为赵天麟诞下一女,取名赵盼归。
又过了一年,圣上终于在郭小妹的以死相逼下,同意了二人的亲事。
二人大婚大天,白露并没有如约赶回,而是将自己手里的四家铺子送给了郭小妹和文洋,当做他们的新婚礼物。
再后来,就连任致远也已经回到了京城,开始学着处理朝中的政务。
可白露,却仍然没有打听到华元子的任何消息。
……
春去秋来,路边的树叶又黄了一轮。
这已是白露来到西域的第四年了。
这四年里,她不是没有想过回去,可每次只要一想到余璆鸣奋不顾身为自己挡刀的场景,她便没有办法选择放。
“大婶,你见过这个人么?”白露拿着赵郎中画的画像,四处打听着,“他叫华元子,是位神医,他……”
可年白露还没有把话说完,那大婶便打断了白露的话,“年姑娘?你还没找到那位叫华元子的神医么?”
“嗯?”白露愣了一下,怔怔地看向了面前的这位大婶。
大婶见白露没有认出自己,便笑着解释道,“年姑娘,你不记得我了?我家男人是在这里开客栈的,你四年前还带着你家那口子在我们客栈住了好几天呢!”
被大婶这么一说,年白露隐约记起自己似乎真的来过这里。
四年了,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可华元子却仍旧渺无音讯。
难道说,他真的已经离开西域了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又去了哪里了呢?
“年姑娘,年姑娘你怎么了?”大婶伸手在年白露的眼前晃了两下,有些担忧地说道,“你脸色不太好呢!要不,你先来我们店里喝点儿水再走吧!”
这位大婶可没有忘记方面白露带着余璆鸣离开以后,有几个人特意留下了一锭金子以示感谢呢!
白露问了一路,也觉得有些渴了。
大婶这么一问,她便点头答应了。
可他们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却见小二将一衣衫褴褛的老人硬生生地退了出来。
“滚滚滚!我们店哪是你这种乞丐能进来的!”
眼看着老人就要摔下地上,白露赶忙上前两步,将老人扶了起来。
“老人家,您没事吧?”白露替老人理了理衣服,却忽然愣了一下。
她为何觉得这个老人有些面熟呢?
可那老人却摆了摆手,一把推开了白露,往人群里跑了。
“欸……”白露喊了一声,却因脚下不稳而摔在了地上。
“年姑娘,你没事吧?”大婶扶起了白露,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老头是早些年流浪到咱们这里的。族长见他无依无靠的就好心收留了他。可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疯子,成日里疯疯癫癫的,谁看见他谁就倒霉。年姑娘,你下次若是再碰见他的话……”
不等大婶把话说完,白露却已经冲了出去。
“年姑娘……”大婶嚷了一声,复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这年姑娘也疯了?”
而白露则是朝着老人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那老人虽然满脸尘土,又刻意避开了白露的视线,可白露却还是认出了他。
无他,只因为这四年来,白露满脑子里装的都是那张脸。
更重要的是,那老人的身上还带着一股不太好闻的中药味道。
白露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她一直想要找到的那位神医。
只可惜,等白露冲出去的时候,人群里已经早已没有了那老人的身影。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白露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她感受得到,那位神医是在故意躲着她。
她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她却清楚地明白她的余公子再也醒不过来了。
四年了,她全是靠着这最后一丝希望才撑下来的,可如今,希望破灭,她只觉得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恍惚中,她忽然听见了一声无奈的声音。
“小丫头,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怎么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