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余璆鸣便带着可以替其父翻案的证据上京去了。
白露也知道自己若是执意跟去,怕是也只会拖累余璆鸣,便只好含泪和余璆鸣告别。
原本,余璆鸣在的时候,白露为了不让他担心,还会拼命伪装成健康的模样。
可余璆鸣这一走,白露只觉得吊在胸口的一口气就泄了下去。
整日里,都恹恹得提不起精神,连带着身子也一天比一天还要差了。
虽然谷雨给白露送来了不少滋补的好东西,可却一点儿成效也没有。
白露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便也就不让谷雨再折腾了。
她只希望自己能活到余璆鸣平安回来的那一刻,也就够了。
……
时光荏苒,转眼,便又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白露给京中任职的文洋去过不少信,可却一直没有回音。
白露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拜托赵天麟替自己打听打听余璆鸣的消息。
可每次,赵天麟都说余璆鸣一切平安。
只是这样的话,白露是说什么也不肯信的。
余璆鸣若是没事,文洋又怎会不给她回信呢?
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哥哥了。
文洋从小性子就直,最是不会说谎的。
他不回信,一定是因为余璆鸣出事了,而他又不想让自己担心。
可大家越是瞒着自己,白露便越是担心。
她惶惶不可终日,不是做菜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便是走路的时候伤了腿。
年子富、林氏、谷雨、甚至寒霜和桂枝都轮番来劝白露,可白露却那颗悬着的心却还是难以放下。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的哪一年都要来得更冷一下。
这才刚刚立冬,天边就飘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看着那漫天的大雪,白露不由得拧了拧眉。
都已经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白露默默地叹了口气,起身,忽然想在雪天里走走。
可她才刚刚下床,屋子里便忽然闯进了许多官差。
“你是年白露?”领头的官爷冷声道。
白露见他眼中虽然带着寒气,但举止倒也不算粗鲁,便点头应下了。
“官爷,你找我有事么?”
白露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锭金子,笑着递给了官爷。
这些年,因着文洋和赵天麟的关系,白露也渐渐明白了一些官场上的道理。
这些官差都是听上面的命令办事的,只要你银子给到位了,他们便也不至于太过为难于你。
果然,那官爷接了金子,脸上便多了两分笑意。
“年姑娘,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何?”白露问道。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官差忽然上门,莫不是为了余璆鸣的事?
官差拿了钱,自然也不会瞒着白露,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露。
白露这才知道,早在两个月前,余璆鸣就因惹怒了当今圣上而被关了起来。
可即便他被关了起来,还是绞尽脑汁地想要为其父翻案。
最终,圣上大怒,下令将余璆鸣一家满门抄斩。
而白露作为余璆鸣的妻子,自然也在这斩首的名单之上。
闻言,白露愣了许久。
她之前一直以为余璆鸣是遭了纪家的暗算,却没想到要他命的人竟然是皇上。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余璆鸣父亲的案子是当今圣上亲自定夺的,余璆鸣此时翻案,岂不是在打皇帝的脸么?
也怪她事先没有考虑周全,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余璆鸣上京去的。
“年姑娘,咱们走吧。”官爷催促道。
年白露思量片刻,倒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知道了余璆鸣的消息。
只要余璆鸣还活着,他们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眼下,她也只有先去天牢里和余璆鸣会和,而后再商量其他的事情了。
可正当此时,谷雨却忽然匆匆赶来。
和她一起的,还有本该在衙门里审案的赵天麟。
“姐,你怎么来了?”白露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说道,“你早就知道了?”
谷雨看了白露一眼,没有说话。
而赵天麟则是冲着官爷拱了拱手,并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了官爷,“余璆鸣和年白露在数月前便已和离,余璆鸣的事情实在牵连不到白露。官爷请看,这是他们二人的和离书。”
官爷先是一愣,随后才试探地问道,“赵知府?您怎么也在这儿?”
纪天翔调任京城后,赵天麟便接任了他的位置,成了通州知府。
作为整个大齐最年轻有为的官爷,京里的官差自然不会不认得。
“这位是我夫人的妹妹。”赵天麟沉声道。
“原来如此。”官差点了点头,随意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和离书,便挥手道,“咱们走吧。”
这年白露身份特殊,早在他来赵家村之前,七皇子、小公主和驸马便已经嘱咐过了,一定要好生照顾白露。
如今,他既得了这和离书,自然不会再为难白露。
没准儿,等他回京以后,还能在皇子和公主的面前讨个赏呢!
可白露却在赵天麟拿出和离书的那一刻便已经彻底傻了。
原来,原来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有她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一直被余璆鸣蒙在鼓里。
怪不得,怪不得他说什么也不肯带自己一同上京呢!
白露牵了牵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难道在余璆鸣的心里,自己就是这般不堪么?
谷雨见白露许久都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道,“妹,你没事吧?”
“没事,”白露摇了摇头,低声道,“姐、姐夫,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谷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天麟制止住了。
白露不是那等不冷静的姑娘,她聪慧、机敏,赵天麟相信,就算她没有办法替余璆鸣脱困,也一定不会钻牛角尖,干出什么傻事的。
而这日之后,年白露就总是往后山上跑。
谁也不知道白露到底在做些什么。
年子富和林氏觉得白露可能是想去后山的庙里求求神仙,谷雨则认为白露应该是在怀念她和余璆鸣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不过,谁也没有打扰白露。
他们都希望白露能走日从阴影中走出来,重新便回那个开朗而又活泼的小姑娘。
直到、直到白露去找赵郎中要了砒霜。
这下子,大家再也没有办法淡定了。
他们以为白露是要寻死,便轮流到她家中看着她,不分昼夜。
白露没有办法,只得带着一包东西偷偷地溜出了家门。
正当大家满世界地寻找白露的时候,后山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轰鸣。
在这之后,白露便回家了。
她的脸上灰扑扑的,手上还带着不少伤痕,可精神却已经好多了。
看着白露平安回来,大伙儿这才松了口气。
白露勉强地笑了笑,低声道,“爹,娘,姐,我要上京。”
“可是……”
众人虽然不太放心,却也明白白露的脾气。
若是不让她去,没准儿她还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便也就由着她去了。
只是白露前脚刚走,赵天麟和谷雨就跟了上去。
……
半个月后,疲惫不堪的白露终于抵达京城。
她没有找个地方落脚,也没有去天牢里探视余璆鸣,而是直接背着包袱去了午门外,直闯宫门。
等到赵天麟反应过来想阻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金銮殿上,有太监匆匆禀报。
“启禀圣上,午门侍卫来报,有人企图闯宫。”
“何人闯宫?”圣上拉长了音调,不怒自威。
“是一女子……说是要为夫家申冤。”
“女子?”圣上饶有兴味地捋了捋胡子,“既如此,那便看她究竟有没有能耐入宫吧。”
要知道,大齐有令,告御状者,不仅要三跪九叩,更要受仗刑、滚钉板,如此,方可得见圣颜一面。
如此苛刻的条件,让不少想要申冤的壮年都望而却步,更别说是一柔弱女子了。
而文洋、任致远在听到此话时,脸色立刻就变了。
如此胆大又固执,除了白露,他们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父皇,”任致远立刻拱手道,“儿臣在民间游历之时,常听百姓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此女却在夫家落难之时挺身而出,实在令人感叹。这样忠贞的女子……不若父皇网开一面,免了那些刑法,直接宣那女子入殿如何?”
“致远,朕知你心善。”圣上不悦地拧了拧眉,沉声道,“但,法者,天下之准绳也。为人君者,若朝令夕改,如何服众?”
“父皇切莫动气。七弟他向来心善,是最最怜香惜玉的,一时不忍也是有的。”开口说话的,是四皇子任致行。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任致远说出了那起子贪图女色之辈。
“微臣觉得四皇子所言有理。”纪天翔立刻附和道。
闻言,圣上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任致远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亦是他属意的储君,可这些日子,他却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太过优柔寡断,远不及其四子来的有远见。
若不是四皇子的生母实在不讨他喜欢,没准圣上会有另立储君的打算呢!
“可是……”任致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文洋挡了下来。
因着余璆鸣的事情,任致远已经多次惹怒了圣上,文洋实在不愿意让他再被自己的家人连累。
“启禀圣上,”文洋跪地道,“午门外闯宫者乃是家妹。家妹救夫心切,一时冲动,还请陛下见谅。只是家妹素来体弱,怕是受不了那些刑法。臣愿带妹受刑,望陛下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