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圣上剑眉一挑,眉宇处皆是威严。
而文洋还没来得及细说,就听纪天翔在一旁幽幽地说道,“年大人,你素来清廉,想来令妹也是一样,只是不知你那妹婿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要令妹闯宫申冤才行?”
“这……”
纪天翔这一装疯卖傻,文洋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总不能说自家妹婿是因为状告纪天翔不成,反而触犯圣颜,被圣上打入天牢了吧。
“年大人,你为何这般吞吞吐吐,难不成令妹所嫁之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纪天翔步步紧逼。
年文洋有口难言。
龙椅上,圣上清了清嗓子,黑不见底的眸子里喜怒难辨。
九五至尊,最不能忍受地便是旁人的欺瞒。
看着圣上那冷冽的样子,文洋也只能拱手道,“禀圣上,家妹所嫁之人……乃是前些日子冒犯过陛下的罪人余璆鸣……”
“竟然是他?”圣上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悦。
“年大人,你一向自持,怎会把令妹嫁给那样一个人呢!”纪天翔摇了摇头,绝口不提余璆鸣曾告发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的不认识余璆鸣和年白露这对夫妻呢!
“不对啊,父皇,”任致行收到了纪天翔的暗示,立刻拱手道,“您当日不是已经下旨将余璆鸣一家下狱,只待年后行刑了么?怎么这余璆鸣的妻子不在牢里,反而敢来闯宫了呢?”
“启禀陛下,”文洋怕圣上会迁怒于年白露,赶忙开口道,“余璆鸣在上京前便以家妹不能生育为由休了家妹。只是家妹念在她与余璆鸣也曾夫妻一场,不忍见他魂断,这才做出这起子鲁莽之事。家妹素来莽撞,还请陛下赎罪。”
“原来如此……”圣上捋了捋胡子,眼睛里竟掠过一抹一样。
当年,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曾被其庶弟陷害,被先帝禁足。
若非任致远的生母冒死谏言,求先帝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只怕他早已被贬为平民,身首异处了。
也正因如此,圣上才会格外偏爱任致远。
不得不说,年白露此举竟勾出圣上心底的一丝柔软来。
良久,圣上才感叹道,“倒也算得上是位至情至性的女子了。”
“陛下,”闻言,文洋立刻跪地道,“家妹身子孱弱,还请陛下允准,让臣代其受刑。”
“父皇,”任致远也跪地道,“求父皇念在年大人忠心为国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这……”看着文洋和任致远言辞恳切的样子,圣上也有些犹豫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的夫婿,所说不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可此时,任致行却忽然开口道,“七弟,你切不可因儿女私情而罔顾国法啊!”
“什么?”圣上的眼眸骤然一缩。
“没……没什么……”任致行也跪了下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是儿臣失言了,还望父皇责罚。”
“说!”圣上冷声道。
“这……”任致行看了看任致远,又看了看圣上,这才一脸为难地说道,“上次家宴,儿臣曾在无意中听到小妹劝七弟不要在执着于年白露,还说此女早已成婚。儿臣……儿臣斗胆猜测,此人便是年大人的妹妹。”
“什么!”圣上猛地拍了下桌案。
“陛下息怒!”文武百官诚惶诚恐。
“陛下,家妹虽和七皇子相识已久,但并没有半点儿私情啊!”文洋慌乱地解释道。
“父皇,儿臣敢用性命发誓,儿臣和年姑娘绝无苟且。”任致远也连忙保证道。
圣上没有开口。
他盯着任致远看了许久,目光沉沉。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他又怎会察觉不出任致远的确对那女子有意?
不过他也相信任致远此时的誓言。
可二人既然没有苟且,岂不是证明了那女子根本就看不上自己的儿子?
想到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却被一平民女子嫌弃,圣上的心里难免多了一分烦躁。
“父皇……”
任致远以为圣上不肯相信自己,还想再解释两句,却听圣上清冷地开口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女竟想为夫申冤,便理应受刑。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等她活着出现在朕的面前再说吧。”
“皇上……”
“父皇……”
文洋和任致远一脸焦急,圣上却是大手一挥,冷声道,“退朝。”
“恭送殿下!”文武百官俯身告退。
不过文洋、任致远却一直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任致行和纪天翔也没有离开。
任致行掩住了自己幸灾乐祸的神情,佯装担忧地说道,“七弟,你这又是何苦呢?”
任致远看了任致行一眼,没有说话。
早先,小妹就提醒过他,一定要提防这个四哥,只是他一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今日看来,他和自己的这个四哥恐怕是难续兄弟情了。
任致行见任致远不肯搭理自己,倒也不恼,反而冲着圣上道,“父皇,儿臣曾听小妹说这位年姑娘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所以儿臣斗胆想请父皇允准儿臣去端门前凑个热闹……也好看看这位让小妹和七弟都赞不绝口的女子究竟有多不凡。”
“你!”任致远恶狠狠地瞪了任致行一眼。
若非文洋拉着,只怕此时他已经对任致行拳脚相加了。
白露,是他一直珍藏在心里的珍宝。
此刻,他无比担心白露的安危,可任致行却想要去看热闹?
他配么?
看着任致远愤怒的样子,圣上却是双眸一转,有了新的主意。
“既如此,你和致远便随朕去看看吧。”圣上沉声道。
他对年白露倒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任致远若是能亲眼看着年白露是怎么奋不顾身地为其夫讨回公道的,没准会认清身份,放下那区区一贱民。
“恳请陛下让臣同行!”文洋赶忙道。
可圣上却连看都没看文洋一眼,便拂袖而去。
空气里,回荡着圣上威严无比的声音,“年爱卿,跪安吧。”
……
午门外。
白露三跪九叩。
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已渗出丝丝血迹。
她的脸色比从前更白了两分。
许是因为跪久了,白露的脚步有些不稳。
颤颤巍巍间,她摔了又起,起了再跪。
看着那娇小的身躯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样子,任致远的心都拧在了一起。
“父皇……”他忍不住开口道,“儿臣求你饶了年姑娘吧。”
“七弟,你这话从何说起啊?听你这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父皇要故意为难这位年姑娘呢!”任致行阴阳怪气地说道,“是这位年姑娘自己要为夫申冤,怎能怪在父皇身上呢?”
“你……”任致远握紧了拳头,却也只能一忍再忍,转头冲着圣上道,“父皇,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圣上没有开口,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嗯”。
任致远张了张嘴,却没再开口,只能一脸担忧地望着白露。
说话间,白露已经到了端门口。
守门的侍卫看了圣上一眼,见圣上微微颔首,便一同抬来了一块钉板。
看着那尖利的钢钉,白露不由得皱了皱眉。
虽然她早有准备,可此刻却还是有些胆怯。
“姑娘,过了这个时辰,端门可就要关上了。”侍卫提醒道。
闻言,白露不再踌躇。
她咬了咬下唇,面上满是坚毅。
闭眼,任由自己落在钉板之上。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周身传来,每一下,都让她痛不欲生。
好在白露一早就穿了护心甲,那钢钉再尖利,也并没有伤到她的内脏。
在刺眼的阳光下,白露咬紧牙关,缓缓地向另一端滚落。
“啪。”白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身体里再也没有那种钢钉刺入时锐利的疼痛,可那后知后觉的钝痛却在白露的心间隐隐环绕,搅得她不得安生。
许久,她才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衣衫上,满是血迹。
可她的眸子里依旧带着几分坚毅,阳光下,熠熠生辉。
看着这样的年白露,圣上忽然有些失神。
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坚韧不拔,他忽然有些明白任致远为何会喜欢上这样一位女子了。
见白露终于站起来了,任致远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略微放下了一点儿。
“父皇……儿臣愿替年姑娘受这五十刑仗。”任致远再次跪地。
他实在难以相信白露还能再受下这五十刑仗。
“如若再言,朕并命人将她当场杖毙。”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儿子喜欢上一妇人,他也不是没有将以婚女子纳入后宫,只是,他绝不允许大齐未来的储君为区区一女子失了分寸。
“父……”任致远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圣上那冷峻的样子,终究还是将一肚子的话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忍而害了白露的性命。
彼时,白露已经趴在了仗下。
好在她已经提前在衣裤中缝上了一层厚厚的棉垫,所以这五十刑仗对她来说也不算太难熬。只是被刺穿的皮肤依旧流着血,每动一下,她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侍卫才放下了手中的刑仗,跪地道,“行刑完毕,还请圣上打落。”
白露微微一愣,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城墙上竟站着一位身穿龙袍的老者。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脸担忧的任致远以及一个嘴角带笑的陌生男子。
白露猜测,这个人大概就是郭小妹说起的那位四皇子了。
白露不知道圣上和两个皇子为何都在这里,她只知道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让圣上见自己一面。
“民女年白露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年白露的声音有些虚弱,可语气却无比昂扬。
圣上愣了一下。
他也没想到白露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刚毅。
他其实是有些欣赏年白露的。
可他再怎么欣赏,也不能任由她毁了任致远。
“余璆鸣欺君罔上,证据确凿,朕念年爱卿一心为国,原不欲与你计较,可你这般大逆不道,朕实难姑息。来人呐,将此女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父皇!”任致远大惊失色。
可白露却依旧面色从容,不卑不亢地说道,“皇上,可否听民女一言?”
圣上原不愿再和年白露废话,可对上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时,还是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有何话要说?”
“回皇上,”年白露拱手道,“民女来此并非为了夫家,而是为了献宝!”
白露此言一出,全场皆寂。
许久,圣上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你来此是为了献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