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多谢公子援手。”
“若非是公子仗义,只怕我与琉烟便逃不得牢狱之灾,还不知要受如何苦楚。”
“公子伤重,却不愿告知身份,想来是怕连累他人,我也不多做打听。公子只放心在我这里修养便是,绝不叫他人打扰。”
……
几句话,阿决一路在嘴中嚼了数遍,回到家中这才沉稳开口。
果然如木琉烟所说那般,她连这人会是怎样神色都猜测的一清二楚,下一句该怎样说,阿决不用细想,应对起来倒是十分轻松。
解珩哭笑不得看着眼前那一本正经的人,他能感觉到这人说话时的紧张和刻板,而且这人一反常态,今日这么多话,仅仅叫他理解为是今日遭逢大难所以有所改变?
那又如何解释他轻易便猜出他是幕后之人呢?
明明他交代的时候,没叫人出现在人前。他眼前浮现出一个窈窕身影,想必以那姑娘的聪慧,他想做好事不留名,还真不容易。
其实木琉烟也没有那么十足肯定,故而教给阿决的话里,多是试探为主。
毕竟那镇司事后的谦恭,以及所提及的她的好友一事,并未透露对方身份。镇司以为木琉烟和阿决是知道的,所以才能那般处变不惊。
而解珩所不知道是,木琉烟对于这具身体之前有什么好友,一概不知。
唯一能够想到的,认识阿决又认识她的不知背景的人,也就她捡回的那俩了。
“我们俩算作两清。”木琉烟道,“此次若是我与阿决被构陷入狱,想要出来怕也是遥遥无期。”
想到当时常赵氏叫嚣着让她与阿决浸猪笼沉塘,木琉烟就是一阵厌恶。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常家人?可需帮忙?”解珩唯一能够了解事情原委的渠道就是阿决。听闻来龙去脉之后,解珩便知那常家人无甚背景,但着实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但恶心人。
也让解珩更加相信,昨夜滔滔不绝的阿决是个假象,是这小娘子‘教导’出来的,因为离了那件事,阿决的讲述又变的那般生硬起来。
一问一答,吐字简单,险些叫人觉得他不愿交谈。
所以他对眼前这个小娘子,倒更有了几分相交的意愿。
木琉烟勾了勾唇角,斜眼一瞟解珩,那姿态说不出的娇媚,一时竟叫解珩心口怦然一跳。
“我自是要叫他们,自顾不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既然他们三番五次的找死,那我就叫他们生不如死便是。”木琉烟一点不在乎自己的阴狠一面表露出来。
阿决端着水壶的手一顿,紧接着才将水续上,递给木琉烟。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性,老常家这已经将他和木琉烟赶尽杀绝了,他若是心慈手软劝阻了琉烟,指不定常家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想到常桦,阿决不免担心的望了望木琉烟。
这一点木琉烟自然也有顾虑,别看那小子时常说的恩断义绝,但到底已经是他世上唯一的血亲族人,在这个重视亲族的年代,小孩心里关于亲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认知是根深蒂固的。
所幸木琉烟也不是非要让老常家一家都去死不可,那样的人家,她给个引子,对方家中就能捅出大篓子,到时候便也不关她什么事了。
一个多月了,常柏终于觉得自己大仇得报,甚至当日上午,他还感觉到自己的小兄弟微微起立,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耗子来找他,他便兴致冲冲跟人出去了。
耗子说,事情已经办成了,三哥高兴极了,想要去吃请他吃酒,感谢感谢他。
常柏哪想还有这待遇,又知晓是在镇上百花楼宴请,就更加高兴。但转念一想,这不知木琉烟到底是何等美妙滋味,竟叫这伙人收了他钱办事后,竟还要谢谢他。
这弄的他心里也格外痒痒。
好在看到百花楼的姑娘之后,一切就撇到九霄云外去了。吃着喝着,再去广源赌坊试了几把手气,接连十来把的赢面可叫常柏乐的找不到边儿了。
哪曾想好运气用完的这么快,第二十把后输起来那可真就跟割常柏肉一样疼。
那可是银子,十几两的银子刚刚到手却还没捂热,他如何不心疼?他一定下一把就能一把翻身,赢他百八十两的银子,只要,只要他再有一两银子做本钱。
先是借耗子他们几个朋友的,再又是借赌坊的,可偏偏刚刚露出一点翻身的苗头,他便又一把栽进去。
气的常柏吱哇乱叫,等被人押着回到家中取钱时,他还念叨着再有一把一定能翻本的。
等事情传出来的时候,木琉烟正带着常桦顿了一锅肉,来帮忙的是木琉烟建房后关系更进一步的齐家嫂子和周家嫂子,还各带了一个跟常桦相差不多的孩子。
此刻三个孩子满院子跑,常桦难得放松一些,木琉烟也不拘着他,偶尔踩着什么花草也不在意。
周家嫂子又说,“说是足足欠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这可是要了老常家的命了啊。他家虽有几个银子,但那付得起这些?”
“可不是,最后闹得没法儿了,盘算到他三婶子陈氏的嫁妆上了。陈氏曾是富商女,看中常海几分才气嫁了他,虽然后来家里没落了,但当初倒是带了好些嫁妆。”齐家嫂子手里添柴,嘴里说话。
她们知道木琉烟跟常家不对付,这次来说这些也是叫木琉烟放心,常家势必短时间内没精力再来找木琉烟的麻烦了。
木琉烟自然知道,为了这事儿她强硬的揍了那四个混混一顿,但也不能完全高压政策,给了大棒,甜枣自然也得跟上。
这不才又过一日,那常柏在外风言风语,说木琉烟的坏话。这边还没被常桦和阿决找到打一顿,就听说被人打了一顿。
打人的,就说常柏口中那些个糟蹋木琉烟的人。
对方直接将他扔在了常家的门口,叫他们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有他们好果子吃。还说常柏得了那不干不净的病,就连脑子怕也都是不清楚了,让常家最好把人关起来。
霍大夫说,解珩的余毒已经肃清,在将养两三日,便可启程回家。
一直以来霍大夫对解珩和张胜安两人除了医嘱,都没讲过别的话,忽然说可以启程的话,不免让人觉得几分赶人的意思。
事实上,霍大夫就是赶人。救人,那是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但不代表他过问这人的身份,就能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直救治他。
只要这人身体好了些,就赶紧滚蛋,省的连累这个宁静的惠山村。
这人一日不走,霍大夫就每日都提心吊胆。
可哪知这日刚下了逐客令,到了晚间,解珩就猛然惊醒,张胜安翻进屋里,声音带着几分急躁,“将军,那些人摸过来了。”
他们前些日就与兄弟们取得了联系,暂且让他们留在村外修整几日,恢复元气。再者解珩这伤,霍大夫治理的还真有几分神医的架势,张胜安怕赶路太急出什么变故,就一再要求看好再走也不迟。
却不想这临到走前的时候,却发现那群家伙找了过来,当真是阴魂不散。
“来了多少人?领头的,可是赵世伟?”解珩穿戴整齐,声音里透着阴寒。就算他如今伤势未愈又如何?仇人尽在眼前,他定要前去报仇。
赵世伟原是解珩手底下的一个裨将,杀敌之时虽英勇不足却也无甚大错,一直不温不火的,却不想这原本并无多少存在感的人,会在他们前往索龙山剿匪时,倒戈相向,在解珩的身后捅了刀子。
还是淬了毒的。
因为泄露了部署,一只五百人的正规军竟被山上不足两百人的山匪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然,除却部署问题之外,解珩还明白,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匪,那令行禁止的素质,根本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至于隶属何人,他心中转过多个猜想,最终也没定下来。
村口一里多远的地方有一处小树林,这几日解珩的手下偏将常斌和彭越,就带着另外七个亲兵隐藏在这里。
今日守夜的亲兵忽然发出警戒的哨声,剩下五人一跃而起,却不想对方来人数倍于己,团团将他们围住,一言不发就挥刀而上。
都是战场上见过血的,又刚遭人背叛,便是和衣而眠,也不敢放下手中武器。所以几个人警惕性十足,很及时的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只是九个人再久经沙场,也还是双拳难敌四手,三十多个土匪模样的正规军,使得他们只能做困兽之斗。
但好在他们将军不在此处,只是这庆幸刚刚升起,他们也明白这些人杀光了他们,找到将军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偏偏他们的将军,竟又直接将他们这最后一点拖延一点时间的侥幸都给戳破了。
他们的将军对他们不抛弃不放弃,绝对不会留他们断后,自己先逃,着实让他们感动。顿时九个人粗哑着嗓子喊出一声声杀,士气如虹。
只是以疲对逸,以少对多,以伤残对悍勇,又真的只是喊杀几声,就能有生的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