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园中如今出售的瓜果蔬菜,都以草棚之中种植的为主。里面温度宜人,瓜果菜蔬长势也好,看着就叫人欣喜。
但木琉烟也不能在草棚里今日移栽了果树,明日就叫它结果,不是做不到,而是太吓人。所以草棚以外,还是有一片果林。
阿决接到木琉烟出事的消息时,正在果林之中忙活。
急的来寻人的小二简直都要哭出来了,小公子嘱咐得快,他一路上险些被马车颠散了身子,到了地方就险些腿麻的摔下来。
这会儿来找人,却总不见人,两腿已经发软,快没力气跑下去了。
姑娘那事儿,小公子又交代着绝对不能传扬出去,叫他需得亲自对贺爷说。
阿决一跃而出,刚刚正在一颗果树上呢,小厮险些跪下,求他快去看看姑娘,今日有人来折辱姑娘,是那解家的。
起先听到解家来了人想要求娶木琉烟,阿决心中一乱,忽然有一种心被挖了一块的空落落的感觉。
紧接着听闻竟是纳妾,顿时怒火冲天,这解珩竟如此不是东西。
小二叫他上马车,他却是撇开他的手,牵了马就走。
那马车一路疾行,马腿都已经软了,这会儿赶路能有多快?而且马车再快,也不如马快。
此前因为阿决要跑的地方多,木琉烟早已咬牙给他买了匹马,虽说不算顶级良驹,而且阿决的马术也没有到能够骏马飞驰拉弓射箭的地步,可现在飞快的跑到那人身边,却是可以的。
夏末的夜晚,风凉,但浇不息阿决此刻的怒火。
对解珩,也对他自己。
自己太过胆怯懦弱,才只想守在那人身边就好,让解珩有机会伤了她。
怪解珩太过不知好歹,如此佳人有意于他,却换来他如此的折辱。
披星戴月赶到华阳县,恰在酉时一刻城门将闭之时进城,不但马腿发软险些跪地不起,就是阿决也觉得双腿僵直腰背酸胀。
但这些他都来不及在乎,只将马寄放在城门不远的车马店中,又往神农园跑去。
常桦终于见着他,简直带着哭腔,说,“阿决大哥你快去,楼上,姓解的那家伙来了。”
木琉烟不叫他上去,他不敢。其他小二掌柜就更没那个胆子,姑娘虽平日随和,但他们也该知轻重。主家的事情他们再怎么担忧,也不该逾越。
阿决匆匆上楼,解珩怎么能跟琉烟两人独处一室?就算木琉烟会武,可解珩也会,若是解珩发起疯来……
正胡思乱想,迎面而来的那人却正是解珩,失魂落魄,脚步踉跄。
阿决怒从心头起,三步两步过去,一拳直出,用尽全身的力气。解珩反应很快,毕竟沙场拼杀多年,但还是被阿决的拳头擦过了脸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
见他还待再打,解珩皱眉,就算不还击,至少也要格挡。
不想木琉烟却平淡开口道,“阿决来了,那过来陪我喝酒吧。”
与男子喝酒,木琉烟本就已经喝了不少,若是……解珩转身想劝,可偏偏张口无声,如木琉烟所说,他管得了她什么事情?
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不管他是因何成亲,木琉烟与他,都没有了以后。
解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木琉烟却除了阿决来时那一眼,再没偏过头。
一杯接着一杯,要说被解珩伤的多深却不至于,因为木琉烟当时近乎下意识的收敛感情,所以对他也只是好感多一些,有考虑过了解罢了。
此刻她之所以这般醉酒,无外乎她想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你说,为什么都要那么早就都成亲了?二十几的人,连儿子都有了,难不成要我去找周思诺那样的小豆丁?唔,好像他哥不错。”木琉烟递了一杯酒给阿决。
阿决很是焦急,他本就有些笨嘴拙舌,此刻纵使有千言万语,却也想不到一句能够安慰木琉烟的。
可不等他开口,木琉烟这话说叫他一时目瞪口呆。
随即又想,周思诺是谁,他哥又是谁?为何不过几日没见,她的身边竟又围上了好些人?
怕是能叫她多看一眼的人,怎么也该是眉清目秀气质文雅的人吧?比照解珩就知道木琉烟喜欢什么类型的。
可看自己,不懂诗词歌赋,说话还直来直去捅刀子一般,又长得不好看,怎么看也不像是木琉烟能看的上眼的。
甚至即便是他有颗痴心,那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直叫人笑话。
阿决一口饮尽杯中酒,只觉得满口苦涩。
好在看木琉烟的样子,解珩这事儿这人都应该算作揭过去了。这时阿决根本没有考虑过,即便是成亲的男人也是可以三妻四妾的。
不是他不曾见过男子妻妾成群的场面,实在是因为这家伙一根筋,搞清楚自己对木琉烟的感情之后,连娶其他人的想法都没有有过。
以前不想娶亲,是心中没有过什么人。
现在不想娶亲,是心中已经满满当当为一人占据。
姜云娴是在几日后接到仆妇递回来的消息的。
家中让解珩撞见纳妾一事的那两个仆从已经让她发卖了,但依旧不能让她气消。当日解珩来她院子,开口就是纳妾一事,她还以为解珩是来夸赞她贤良淑德有容人之量的。
可得了准确消息,解珩却黑了脸,对她发了一通大脾气,转身就前往了华阳县。
她怒,她这么忍让,可解珩却说,让她作妾是对她的折辱,那要如何?难道还要让她让位,让那个女人做正妻不成?
结果仆妇真的传回那女人不愿作妾,解珩还赶过去哄她的消息来。
姜云娴整个人都坐立不安起来。
但她提心吊胆了十多天,想了诸多应对方法,却见解珩回来后,什么都没有说。
她想了诸多办法打听,但那天解珩与木琉烟说了些什么,她不知。解珩如今到底如何想的,她亦不知。
就连老夫人去关怀安慰,解珩也一如没事儿人一样。
姜云娴更慌了,这就犹如风雨欲来之前的片刻安稳叫她着实寝食难安。
跟她陪嫁过来的老妈子终于忍不住劝她,“小姐,这次您,忍让些。去与姑爷提,叫那女子入府为平妻吧。”
老妈子思来想去,这是个最折中的法子。
那女子不愿为妾,却正是得姑爷喜欢的时候,若是姑爷一念之差,想要休妻再娶可怎么办?
反正一开始便也打定主意叫那女子进府,如今虽许出去一个平妻的地位,可这府中上至老夫人下至洒扫的丫头,哪一个都是向着她们小姐的。
必当不会叫那女子有好果子吃。
夫人又有老夫人宠爱,又有小公子傍身,想必要叫那女子吃大苦头,也容易。
这个念头在解珩回来的那一刻,就在姜云娴的脑子里转了又转,可这话叫她如何说的出口?可老妈子说的也对,难道真的要到了被赶出去的那一刻再来后悔?
咬着牙,姜云娴去了解珩的院子,软声求见。
解珩回了家中已有四五日光景,谁也不知他在屋里做什么,吃食酒水倒是没少要,可却不叫任何一个人伺候。
姜云娴来见,却没一个人敢去通报。
除了前日老夫人的人来问了几句,解珩回了以外,他的房里都没出比较大的声儿。
若非到了时辰或是没了酒水时里面还有人哑着嗓子喊,只怕他们都要以为解珩出了什么事。
姜云娴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酒气臭气熏的她心口一阵翻涌。
门窗紧闭,室内昏暗,隐隐绰绰能见一个人影半靠在桌边,时不时抬一下手。
倾泻下灼喉的酒液,贪婪的大口大口吞咽。
除此以外,对于进来的人,他似无知无觉。
姜云娴捏紧了帕子,她何曾见过解珩这般颓唐,竟为了一个不知哪来的乡野丫头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可再愤怒,她也只能压低身子凑过去。
“夫君,奴家来请罪。因思虑不周,便教人去向木姑娘求亲,惹了夫君不快,还望夫君责罚奴家。切莫伤了自己的身子。”
“夫君,既如此喜爱木姑娘,不如,不如三书六礼,娶她为平妻。”
最后两个字轻柔吐出,姜云娴的指甲已经扎进了手心,生生的疼,却不及心口绞痛的千万分之一。
似乎是最后两个人触动了解珩,他抬了抬头。
姜云娴心底苦笑,解珩或许就是在等着她自己开口吧?心底对木琉烟的恨意又加重一分。解珩本不对她多亲近,却也至少给足了她体面。
解珩却似哭似笑的摇头,姜云娴实在弄不懂他的意思。
紧接着是解珩不错眼的打量,姜云娴顿时心揪了起来,解珩这是在打量她说此话是否真心实意吗?
她满脸心甘情愿又祈求的模样叫解珩猛地又灌了好一大口酒。
他见识过那么多人,敌国细作亦是多不胜数,一个深宅妇人的心思怎么瞒的了他?
“我不会娶她。妾,平妻,都不会。”我不配。
解珩在心中加上一句,扔掉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坛,半晌开口,“给我准备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