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皇帝的皇庄里新加盖的草棚之中,由木琉烟送来的那一批稻谷种子,已经长成了一片绿茵茵的小苗。
这长势,跟外面普通农家里春耕时种植下去秧苗相比,也相差无几了。
“还需多久,这批稻谷就会收获?”管理皇庄的人被皇帝亲自问话,有些哆哆嗦嗦的,伏在地上,道,“回禀皇上,按照笔记上所记载,棚内种植的时间,跟外面需要的时间也差不了太多。不过,笔记记载当时,是冬日,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
这么一段话长篇大论,但事实上具体的时间只字未提。
皇帝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几分急切,甚至说这时候棚内种植,除却能够验证棚内种植确实可行以外,没有其他太大的意思。
毕竟只是播种迟了一些,精心照料,最多到了八月底的时候,也是能长成的。
可皇上等不到冬日了。
看着那战战兢兢的人,皇帝挥手叫人下去,念着他办事还算尽心的份儿上,就不计较他回的这蠢话了。
琢磨了一下,皇帝没有挪步回皇宫,反而又去棚内看了一遍。
能够感觉到棚内的温度却是要比外面高一些,但也不曾超过那些秧苗的承受能力。这叫什么来着?
说是给这些稻苗一种生长适宜的错觉?
这草棚建的也就堪堪一人高,一方面说是最适宜的高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人工将顶棚撑开,毕竟植物还是需要在适宜的时候,见见阳光。
皇帝摘了头顶上插到的一根稻草,觉得自己这次找的负责人,是不是有点矮了。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没的想法,不至于真的去降罪。
皇庄的负责人还真不知道自己躲过又蠢又矮的惩罚,此刻正抓紧布置任务,那些经验老道的佃农就负责观察长势,那些识字的就负责详细记录,给这些人做了明确分工,日夜都得有人守着。
回到皇宫的皇帝招来翰林院侍书写了一份圣旨,难得在写好后,皇帝又看了一次。以往皇上只要把想说的意思说完,基本都是侍书代笔,这次竟然还要检查一遍?
跪在地上的侍书抖了一下,感觉自己今天给同僚代班代的有点不值。
好在是虚惊一场,皇上很满意的叫人快马加鞭去华阳县宣读旨意了。
常桦户籍上标明的是十三岁,事实上他却只有十一岁,第一次参加童生试,名词虽不太好,但至少榜上有名。
木琉烟可高兴,当天又给神农园全店打了八折。
常桦安慰自己,幸好因为只在华阳县,这命令就没传去宜陵府和惠山村,这要是两个店铺和一个种植园都同时打折,他真的就得哭了。
“小财迷,这一日的进项你多少也了解,怎还舍不得这点点?”木琉烟取笑他。
常桦哼了一声,就财迷,也不看看这所谓点点,就少了多少银子。做善事他可舍得,但是这说打折,就跟白送一样。
又不是什么救济贫苦百姓,还不如多赚点那些富人的钱,买点米粮给穷人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可听先生讲了,去岁幽州和良州靠近北漠的那片地方,又饿死了不少人,幸亏赈灾及时才没闹出更大的祸事。
去岁的流民,是往年以来最少的。
不过想到先生又被姐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常桦就不禁露了笑脸。
先生说,他这次考过了童生试,名次太过靠后,需得用心学习,他日考取秀才才有几分可能。
姐姐却一连给他请了五日的假期,说是要让他好好休息,还要带他出去玩。
虽说不是多远的地方,可还是叫他高兴。
先生着恼,斥责姐姐不思进取还带坏弟弟。
姐姐笑眯眯的,却一步不让,说劳逸结合才能提高学习效率。说多增广见闻才能对书中的知识理解的更为透彻。
想到姐姐那些大道理,虽觉得有几分可信,可每每还是叫他哭笑不得。
“阿决大哥,你看这个怎么样?”他现在的先生,虽未正经拜师,但也是记名弟子。这又跟姐姐吹胡子瞪眼睛的好一顿辩,他可不得给老人家送点东西嘛。
一方砚台,雕刻是岁寒三友,虽不是什么名家出手,但看着砚台的品质还算不错。
阿决哪懂这些,只顺着常桦的意思点了点头,面色平静,手中抱着的一大摞书籍却往身侧挪了挪。
书籍贵重,但木琉烟在这方面很是舍得花钱,经常给常桦买许多用得上或者用不上的书籍。
这也是造成常桦财迷的重要原因之一,书籍真的是占据了他日常开销的三分之二。
现在看来,阿决大哥缺钱花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阿决大哥,你买的那几本书,我也想看。不如你看完了借给我,我那也有好几本书很有意思,我也借给你看。这样你看我们还能省下好一部分钱。”常桦看到阿决在算账的时候,竟有些犹疑的退还了几分,便知那一摞书有点超出阿决的预算。
阿决点头,表示自己看完了可以借他,换他手里的那些看。
“那好,等阿决大哥你想看了就去我小书房拿,哪个都行。”常桦以为自己的小心思阿决不知,阿决却很是明白,大手一挥,带着他们到边上一个糖果铺子去挑合口味的糖果。
当然,没来的木琉烟也是有份的,她的口味阿决始终记得,甚至比常桦知道都清楚。
“算了,我还是听你的吧,每次你买的姐姐都很喜欢。”常桦无奈,最终妥协,谁叫这是事实呢?
即便他每次都说要更了解姐姐一些,但时常那东西确实是木琉烟喜欢的,却又不会木琉烟当时想要的。
阿决却每次都能‘对症下药’。
也不知道阿决大哥是不是姐姐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每次都那么清楚。常桦腹诽,却远远见着姐姐身边一个随从正焦急的四处张望着,看样子是刚刚从书斋出来,却没见他们人。
阿决、常桦和四小木连忙迎上去。
小厮焦急道,“贺爷,少爷,您二位赶紧回去。姑娘说要赶紧回华阳县去,皇上的圣旨就要到了。”
这次木琉烟选择带常桦出来玩的地方是华阳县下一个小镇,虽不是大地方,但别具一番风土人情。
留了两天,本也就是要回去的,常桦的假期快到了。可也不至于这么匆忙,常桦和阿决几人回到客栈门前,就见木琉烟已经在车中等他们了。
几人上车,刚坐稳,车夫就一扬马鞭,车子吱呀吱呀跑起来。
“需得趁着天黑之前赶回去。”木琉烟叫常桦坐稳,马车的速度也算不得快,可颠却是真的。
可气的就是他们这次出门就是来度假的,带的东西超多,可马匹却只有拉车的这几匹。他们想要先骑马赶回去都不成。
想在这小镇上买马就更加不可能了。
颠簸了两个多时辰,可终于赶回华阳县,还是周思允带人守在城门口,特意延迟了一点关门的时间。
这圣旨的消息,也是通过周思允这个县令传到木琉烟耳中的。
“允兄与我说说,这接圣旨是个什么流程,讲究什么礼仪的?”木琉烟见了周思允急问。
她不是激动害怕,而是觉得烦恼。这怎么好好的给她下什么圣旨?就算是稻谷种植的事情,不是说好封家在前头顶着吗?
皇上你不按说好的来,真的可以吗?
皇帝很任性,木琉烟很苦恼。
一夜未眠的木琉烟被妏娘好好给拾掇一下,头上的珠钗步摇叫木琉烟僵着头,真金白银做的玩意儿,重量真的不轻。
摆好香案,摆上贡品,周思允连夜通知百姓今日有圣旨到。
这小县城中,可不像元泽城内的百姓们,见圣旨见的司空见惯,这难得见一回,一家老小都早早的堵在街道上。
城门到神农园的主街道被控制起来,空无一人,但边上的街头巷口就人挤人,一眼望去是一颗颗脑袋。
辰时初,圣旨到,城门口出现一队车马。
门口的守卫和百姓皆是跪下,山呼万岁。车马一路走,人群一路跪,到了神农园门前,便也只有木琉烟率领阿决和常桦,以及身后的一众神农园员工们还站着。
车马之上下来一个宫人,穿着暗色的衣袍,带着高冠,面白无须,年纪大概四十岁上下。
站到香案前,面朝元泽城方向,抻开明黄色绣龙纹的圣旨,嗓音尖利的开口道,“木琉烟,接旨。”
“民女,木琉烟,携神农园一干人等,接旨。”木琉烟跪下,双手枕于额前,身子伏地。
这是昨夜练了一晚上的,一夜未眠本对她来说不算大事,烦就烦在学这糟心的礼仪,叫她恨不得此刻就这么趴着,闭眼睡一觉。
事实上她这么磕着,还真就磕了将近半刻钟的功夫,那公鸭嗓子的公公宣读圣旨,语调缓慢,字音拉的老长,就更加让木琉烟听的犯困了。
好不容易念完,木琉烟听到三句话总结的意思。
皇帝对你的贡献龙心大悦。
皇帝表示需要你再接再厉。
皇帝给你点东西作为奖赏,你下次要有更好的表现。
“民女谢主隆恩。”又是伏地一拜,低垂着头,双手上伸,做成一个支架的模样,等着公公把圣旨放上来。
这双手的位置不能高不能低,不能叫公公弯腰,也不能叫公公抬手,更不能让公公垂手放置圣旨的时候,圣旨离了公公的手,却离你的手还有一段距离。
这些都是对这道圣旨的大不敬,那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木琉烟心中卧了个大槽,这公公要是个小矮个怎么办?这公公要是手短怎么办?这公公要是特么的就想找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