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含昱在察觉木琉烟这边出了事情时,就不管周思诺这个熊孩子了,快步挤了进来,看着那砰砰磕头的女人。
他皱了眉头,显然对于这些冲出来打扰他们兴致,特别是冲撞了木琉烟,而觉得十分不高兴。
他问,“她夫君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对于这种娶妻又将妻子当做货品卖了的男人,他尤为不耻。
那两个混混搓搓手,虽说木琉烟刚刚一直无动于衷,但现在终于有人出来给钱了,他们还是很欣喜的。
木琉烟瞥了一眼封含昱,又看那个受惊小兔一样的女子。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姿态。
拦住封含昱的手,木琉烟道,“这人可是在求我,你操的哪门子心?你可别吓着人家。”
封含昱脸色一红,要掏钱的手也顿下了。
他想,这人挑选着姑娘求,想必也是怕他们这些公子哥儿买了她,有什么别样心思?
那女子一听木琉烟这话,醒过神来,又砰砰磕头直求。那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在这灯火的照耀下,看的也十分清楚。
周围不少人都动了恻隐之心,但这女子却认死理一般,只对着木琉烟一直求。
其余原本想要买下她的人此刻听木琉烟那话,顿时有些不好出手。若是出手,岂不是叫人觉得他们对这女子有所肖想?
可问题是虽说这女子有几分姿容,可这种模样去青楼里,想要多少没有?
至于青楼姑娘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这女子不也已是他人妇,那些会多想的人,哪里会管这些?他们只要认定你有别样的心思,你有千张嘴也说不清。
“这神农园园主到底要做什么?怎的自己不表态,还不让别人救她?”
“谁知道呢,也许是要救的,不过这也不得弄清楚这人到底什么来历,怎么能乱救?”
“救什么救,根本就是假好心。刚刚还劝人和离呢,这世间哪有那真的活菩萨?”
四周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那女子伏地不起,传来嘤嘤哭泣声。
“这是五十两银子,我自买下你。”木琉烟示意阿决给她银子,那两个小混混顿时喜笑颜开,连连作揖道谢。
那人欠债五十两白银,这媳妇虽抵债给了他们,但到底能不能值五十两,他们也还得将人送去青楼问过老鸨。
哪有现在就拿到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道谢过后,两人离去。那女子这时才反应过来,连连道谢。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替我还清债务。念双愿当牛做马,报答姑娘。”这叫念双的女子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木琉烟却道,“我拿银钱,是买下你,不是给你还债。你不用当牛做马,给我当奴婢就是。我也不算是白花钱,起来跟着吧。”
还未走远的两个小混混还在小声讨论今日追回了债务,回去如何如何的时候,就听木琉烟这话轻飘飘的落入耳中。
两人惊疑不定的回头去望,其中一个连忙拉住另一个,脚步匆匆道,“快走。那园主说不是还债的银子,那就定然不是。去找那小子去。”
语调轻快,显然是不管再从那小子手里炸出多少银子来,他们都有的赚。
念双傻了,木琉烟特意强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既然是当了奴婢,就不能不听主子的话,念双连忙起身,站到了妏娘的身后,低头缩肩,十分恭顺的样子。
次日一早,念双被妏娘从神农园后院的柴房叫醒。
这神农园中原不算念双,只有木琉烟和妏娘两个女子。自然不能将念双安排到其他人房中去,原本妏娘以为晚间念双是要与她一起住的。
木琉烟却让她拿了一床铺盖给念双,让她去了柴房。
这般早的时候,又叫念双起来,扫地擦拭,灶间看火。一顿忙活到了辰时,其余人早就吃过东西上工,念双却只能洗了碗之后,吃上一口已经冷掉的饼子。
现在还是夏日,洗刷之类的工作也并不冻人,可念双起的早,劳动量大,还没饭吃,这会儿也管不得饼子凉了,就狼吞虎咽起来。
刚才干巴巴的咽下去一口,准备舀一瓢凉水,将就着咽下去,就听掌柜的一声喊。
“念双,过来。”
脚步匆匆的赶过去,掌柜的脸色黑沉沉,叫她跟上。
念双不敢不从,把饼子快速嚼碎,噎的直抻脖子。走了近一刻钟来到了衙门前头。
掌柜的原来是带她来办卖身契的。
她原是良家子,但到了这时候,就没这些讲究了。让签字就签字,让摁手印就摁手印,就此而言,念双还算是听话。
回到铺子之中干活,也是谁叫都行,干活也麻利。
看上去真的有几分任劳任怨,要报答木琉烟的恩情的意思。
“现在能查到的信息都在这里了。”阿决递上来几张纸,上面写的东西不算多,一部分是念双的来历,一部分是念双那个夫君和孩子如今的日子。
“三个月前从充州来的华阳县?”木琉烟沉吟,这充州与津州相邻,距离华阳县到也不算远。
“三个月前正是春耕农忙之时,怎么好好的举家迁来华阳县?”木琉烟又翻了翻,在后一页找到了答案。
说是在充州的家中,唯有的几亩地被恶霸占了去,家中老母又因此病故。得罪了恶霸,怕是活不下去,便辗转来到了津州。
初到华阳县时,小夫妻两还有点余钱租赁处宅子,虽不好地方,但有瓦遮头总是好的。白天念双就帮人浆洗衣服缝缝补补,再绣点荷包绣帕卖了贴补家用。
念双的夫君牛大贵则是在码头当脚夫,虽说日子不算好过,但好歹能维持生计。
还有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大概是离不得娘,时常能听见孩子哭闹不止。念双也没办法,气急了能打一打孩子,可这么点大孩子打狠了能不心疼?
原本以为日子这么挨一挨,也能过下去。
可哪想那牛大贵半月前忽然染上了毒瘾,这人一旦被迷了心,日子就没什么盼头了。念双吵过,骂过,甚至跟牛大贵动过手。
但除了被打的在床上躺了两日,其余什么都没有得到。
牛大贵继续堵,输了就借。
那一片的人哪里有什么钱?就算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两个家底,那也不能给牛大贵给糟践了。
所以牛大贵只能借赌坊的,一来二去控的银钱就多了,就只好卖了媳妇。
这一切前因后果有理有据,似乎很是合理。
现在念双被木琉烟买下,牛大贵没有欠债,但仍不知收敛,家中的小孩也并未怎么管。三四岁的孩子被锁在院中,整日不是吃点冷饭,就是靠邻居给点剩饭。
时常趴在门缝里痴痴的望着外面,等他爹输的直骂娘,回家睡一觉。
谁也不敢放他出来,毕竟牛大贵再不管孩子,其他人却不能承担孩子万一出什么事儿的后果。
“念双这几日怎么样?”木琉烟问妏娘。
刚刚木琉烟看一张,就给妏娘递一张,是以妏娘此刻也是眉头深锁,同情那个孩子,可她一个外人,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妏娘心头一动,回答道,“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只是,不曾听她提过一点担心孩子的话。”
就算再怕主家生气,但妏娘想,若是自己有一个孩子,她是无论如何也要试着提一提的。
哪怕主家责难自己,但至少自己努力过。
可念双不曾提起,甚至于背后偷偷抹眼泪的情况都没有。因为至少想孩子的母亲会哭的厉害,哪怕是夜里哭,第二日时,眼睛也不会好的哪里去。
念双却除了第一日没怎么睡好外,这几日脸色反倒越发的好了。
毕竟虽然让她干的活不少,可神农园的大锅饭油水也足,粗面馒头更是管饱。在这方面,木琉烟是从来不小气的。
外头哪家的伙计下人,都没有这么吃的。
木琉烟点头,“那就再给她加点事儿做。妏娘你除了之后给我梳发、饭食茶水之外,其余的事儿也交她做吧。给她个机会表现。还有,她能以针线活帮补家用,那就让她有空多绣一点。”
“咱们铺子里下一季的工作服让她给做吧,再给员工做些员工福利,例如荷包绣帕鞋垫之类的,花样你选好了,记得叫她每件都要绣上咱们神农园的标志。”
木琉烟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叫念双又多了不少的工作量,每日都要忙到夜深人静。
其他人的房里都已经呼噜震天,她却还要睡在破旧的柴房之中。
地上坑坑洼洼的还有潮气,睡一觉起来,浑身的骨头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念双双手在被子里撕扯着,黑暗之中的双眼里满是怒火恼恨。
次日一早,念双爬起来继续干活。今日的手脚更加麻利,不多时就收拾好后院洗衣洗碗的活计,赶到前头来帮忙。
木琉烟下楼时,就见念双忙前忙后,脚步不停。
她准备出去一趟,念双却在她到了门前时,一不小心摔了一盘子刚端出来要上到货架上的果子。
还都是较为珍品的果子,气的掌柜顿时冒火。
但他还未开口,念双已经吓的面无人色,伏在地上,向木琉烟磕头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