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琉烟除了有些灰头土脸,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
但阿决不同,眼角发红,是沙子迷了眼,衣裳上几个口子,是风卷起的砂石割裂了衣服,虽还没有划开皮肤,可砸出的印子也不少。
还有在风沙之中找寻合适的掩体时的磕碰,总之阿决此刻的模样比木琉烟那可是凄惨多了。
还有那个官兵,不过现在官兵靠在一块大石后头啥话也不敢说。
这姑娘的眼神咋就这么瘆人呢?哪怕不是对着他。
另外他也觉得心里苦啊,因为他对这里熟悉,所以刚刚风沙一来,带领躲避的人是他,他自然要走在前头。
还有马匹也不那么听话,他哪有阿决那一身力气,拽着两匹马不说,还能把木琉烟护在怀里。
官兵觉得自己身上更疼了,不说他熟悉这里,被砂石磕砸是常事,他这心里拔凉拔凉的啊。
寻常不觉得多疼的伤口,有了旁边一个人被嘘寒问暖的对比之后,真的觉得痛到想要在地上打滚。
歇了半晌,这风沙终于远去,官兵表示还是继续上路吧,哪怕他依旧打头阵,也比在这儿看着这情形心中痛来的好。
又过近半个时辰,木琉烟才远远看见一座矮城,一如进贤府的制式,黄泥堆砌的城墙,来往的百姓都有气无力。
昨天连夜,好歹是把粮食运送了一些过来应急。
好在这里的百姓虽然也吃饱了些,却没有出现暴民,让运粮队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看着这场景,也是不忍心对这些百姓出手的,谁都是为了一口吃的。
木琉烟的到来没有让他们太过惊异,特别是看到她身边陪着官兵和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之后,哪怕一时动了不该有的念头的人都收敛了心思。
木琉烟一眼就望见城墙边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面积也不过几个平方,这个时候也有些枯黄,但既然能够生长在这里,就一定耐得住干旱。
原本招呼木琉烟的官兵就见她转了道,径自往那林子里去了。
官兵也是头疼,他是知道木琉烟这般作为的目的的,可问题是那树都枯的七七八八了,难道重新找点活着的种了就能有用?
而且那就是些野树,还能卖钱不成?
“姑娘甭看了,这些树长不太大,没什么大用的。”就算是当做柴火烧,都不太有用,而且还长着一些荆棘,扎手的很。
木琉烟轻手轻脚的摸了一下,感受着这树木体内依旧不肯服输的生命力。
若是好好照顾,长得枝繁叶茂不在话下。
“这树不结果子吗?”木琉烟其实已经感觉出来了,但在这官兵面前,她不能直接说。
“结的,不过个儿小,一簇簇的。味道酸酸的,不怎么好吃,只给一些馋嘴的孩子填填嘴罢了。”而且果子难摘,大人没精力给摘这一口能吃掉一捧的小东西,小孩子自己摘,那必然要付出血肉的代价。
划几条血痕,那都是轻的。
但是这里的孩子,能等到八月里吃这么一回有滋味的果子,哪怕酸的直闭眼,也舍弃不了。
木琉烟记下,又随官兵往城里走。
进去一看才知这里的情况比进贤府还不如,至少进贤府还有那么几家小富之家,所以站得稳的人还有好些个。
毕竟不能叫人家把家底都掏出来,让别人吃饭自家人饿肚子。
所以有些人背后议论这些人家自私自利,木琉烟也不能否认其中有藏着掖着的人家,但为富不仁的人,还真没有。
因为大环境如此,进贤府还真就没有那种富的流油的人家。
一个月能够吃上三五次肉食的,那绝对是全城艳羡的人家。
走出没多远,木琉烟就听着一声声哭嚎,随行的官兵叹一口气,这是他们已经听了快一个月的声音,想来又是有哪家人去了。
只是一会儿就又听到争吵的声音,木琉烟决定还是去看一下。
这家矮院子离的也不远,转个弯也就到了,能听到的争吵就更加大声了。
“你个疯婆娘,你就让这丫头好好的断气,非要折腾个什么劲儿?”男人的声音很大,很是锐利。
看上去并不是昨夜吃饱一餐就能有的中气十足。
不过女人确实是抢不过男人的,对此木琉烟也没什么办法,有愿意让点吃的给家中儿女妻子的,自然也就有那种只顾自己吃喝,甚至抢妻儿食物的。
那女人缩在地上,怀里抱着半大一个女孩,女孩面目蜡黄,眼睛半开半合,张着嘴直喘气。
小嘴唇干的起皮,却连舔一舔的力气也没有。
木琉烟听了一会儿算是明白,这孩子饿久了,又有些发热,那男人便觉得没有救了。这女人却想着把孩子抱到医庐去,哪怕最后没救,还是要做这一番努力。
男人却不想跑那么远,医庐还在进贤府,大夫们虽也要前往各个县里,却还有准备工作要做。
而本地县城里的大夫即便有心救治,药材也不多了。
而且男人也怕花钱,特别是在这个饥荒的时候,还要花粮食去养一个女儿让他十分烦躁和不愿。
木琉烟踢开人家树枝栅栏的矮门,她知道这男人的作为在这个时代是常态,可还是压不住心底的那股火气。
即便平日偏心一些,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难道最后的努力都不做一点?
一时木琉烟想起了初来这个世界要被常家老太婆卖掉的事情,狠狠喘一口气才将这些事情都抛开,她改变不了这些人的思想,只是见死不救她也做不到。
查看了一下孩子,情况不容乐观,但是木琉烟偷偷给她输入一点原力,撑到进贤府交到那些大夫手里,或许还有几分救回来的把握。
“我有马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着孩子去治病。你可以跟着这位官爷,随后去进贤府。”
原本被一个陌生人查看孩子,女人还有些紧张,此刻听了这话,就如同溺水之人抱上了浮木,也没时间和精力再去追究这话的真假以及木琉烟的目的。
只连忙给木琉烟磕头,请求和拜谢起来。
刚到这章梁县却又要立刻回去,官兵实在是有苦难言,来的时候还遇上了风沙,他觉得就算章梁县再不便,那今日也该在这里休息一下的。
可是看着木琉烟走了,他不得不跟上,又有木琉烟的嘱咐,这家妇人他又不得不带。
那男人见到这场面,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木琉烟都没有搭理。
转身就走了,这时男人可堵着官兵了,话里有恭维,但主要的意思还是木琉烟的身份以及救了孩子会不会让他们家出钱。
阿决用外衣将孩子包裹好放在身前,木琉烟给她喂了一些水,又输入一些原力。
两人便骑上马,往进贤府赶去,早上赶走过的路,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认路还不算麻烦。
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木琉烟一路歇了三次,要给那孩子输入点原力。
并非是她不舍得一次多些,但这孩子身体就像是一个容器,对原力的承受是有限的,木琉烟不想不但没有帮到她,更害了她。
等到了府门前已经是夕阳西下,大夫们接到这么个孩子也没有特殊的反应,他们这些人也救治了不少伤患,忙的脚不沾地。
这的来时就已经做好的准备,虽有些人不是自愿的,可摊上了这事儿还是得尽心尽力,以免落下罪过来。
小女孩的身子看着格外虚弱,但让大夫意外的是,把脉之后觉得并没有太大危险。
开了药便有药徒去抓药,熬药的事情自然是请人来帮忙的,不然再多的大夫也瞒不过来。
药性药理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能细心的看着火,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等到天色黑沉了,小女孩的母亲才干了过来,因为官兵不好带着她一起骑马,这两人是走来的。
到了府中简直两条腿都在打晃,木琉烟也觉得实在难为人家官兵,只好给了他一点辛苦钱。
而小女孩的母亲,早已经问明了孩子的去除,扑过去照顾孩子了。
“哎,其实姑娘,您就是好心。但人家可不一定领情呢。”官兵想起那男人跟女人的争吵,也有些嫌恶心。
木琉烟便知其中恐怕还有些什么事儿。
官兵支吾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那男人问会不会让他们承担汤药费,官兵哪里会给他什么承诺?所以男人就觉得,既然那小赔钱货已经有人带走了,那他们就不要了,以后是死是活的也跟他们没关系。
所以不同意那女人来。
这女人却是个烈性的,或者说为母则刚,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来。
那男人就胡说八道了,一会儿说女人是嫌弃他了,一会儿又说是女人看上阿决了,最后连女人想跟官兵不清不楚的话都说出来了。
当时官兵可还正在那儿呢,简直是嘴上没有把门的。
事儿虽是如此,可官兵却也只能说那男人不是个东西,污言秽语什么的,毕竟这事儿关乎好些人的名声呢。
木琉烟倒也能明白一些,便又歉意的笑笑,说是为难他了,有机会一定请他吃一顿好的。
官兵那敢接这话,忙道不用,然后说自己也没吃亏。
当然不吃亏,可把那男人好一顿揍,让他胡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