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鸾捏着信纸的手发颤，忍不住接连咳嗽。

半晌缓过一口气来，让地上跪拜着的黑衣男人扶着他，亲自到了烛火旁，揭开灯笼，火焰燎过信纸，墨黑色的字迹一点点消失。

像是在段鸾心间燃烧，不论是他血肉的心肝，更有他手下经营数年才有的人脉，一切部署却在这时惨然落幕。

段鸾不甘，可是他现在却做不了什么，手中仅剩的那些手下，若不龟缩起来，在朝廷的清缴之下，不说全军覆没，便是他也要被牵连出来。

出了神，手中信纸被人抢夺而去时，他才恍然快要烧到自己的手上。

而身边那人，急速的将未燃尽的点点信纸和灰烬拢入手中，在段鸾回神时，便消失无踪。

不多时，段鸾的门便被敲响，进来的则是三皇子，此刻面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鼻息间似乎有什么味道，三皇子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段鸾，但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段鸾收整了心情，来到桌边，给三皇子倒了一杯茶。

“殿下如何这般愁眉深锁？”还三更半夜这么着急来他这里。

“本殿下如何不愁？”他端起温茶，一饮而尽。

神色之间便带着几分迁怒，他好几间背地掌控的店铺被此次事件牵连，不说这该损失多少银两，万一牵连出银两的用处，或者被有心人利用，硬生生将他跟前朝余孽套上瓜葛，他该如何是好？

“殿下莫急。这件事情，必然有人幕后推动。”段鸾道。

这便是三皇子心中所想，一听段鸾这般笃定且肯定他的想法，三皇子便立时打起积分精神，段鸾既然说的这般肯定，那必然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可谁知道段鸾摇了摇头。

“虽背后必然有人伸手搅和，但以现在情况来看，却并不清楚指明一人。但殿下请相信在下，即便不知也无妨，那人目的不过是将殿下牵扯进来，那我们便不如也来一个广撒网。”

背地里掌控多家店铺的，也不仅仅是三皇子一个。

这次三皇子的店铺不管如何牵连进去的，只要再把他们手里掌握的其他皇子的店铺牵连进来，搅出一池浑水来，皇上即便是想要查，他能把所有成年得力的儿子，此时此刻都斩杀不成？

“当下正是用人之时，且不说前朝余孽之事之后能够再查出多少，仅仅当下所披露的事情，皇上没有得用之人便是不行。”

“若论得用，皇上难道不相信自己的亲儿子，转而相信那些可能是奸细的大臣？”

关于满朝文武之中有多少是跟前朝有所牵连的，也不是一个没有查出来，但绝对不到段鸾口中这般严重。

可三皇子听来，却是舒了一口气的，想想也是，他毕竟是父皇的儿子，别人可能是前朝余孽，他总不可能是。

皇帝只要不老糊涂，自己的儿子他还能分不清？

何况还是已经临近三十岁的三皇子，当初皇帝尚未登基之时，容浔也是跟着皇帝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虽说那店里的银子去处可能会让三皇子有些麻烦，但想来在前朝余孽一案上，不会过多牵扯。哪怕真的牵扯出来，那跟这案件一比，也是算不得什么。

何况段鸾还说，他山人自有妙计，不但能搅浑了这一池水，还能祸水东引，三皇子那点小事哪怕牵扯出来，也是不痛不痒。

看着三皇子满意离去的背影，段鸾咳嗽几声，眼神越来越阴沉。

穆渊临这几日也过的不深如意，每日接到的消息都让他心头狂跳，到了今日，终于传来不但七位公子的势力均有所损伤，五公子司白洛更是被黎军发现了踪迹。

近日正在被追杀之中。

“公子，我们要怎么办？去救救五公子吗？”平日自家公子跟五公子算是私交最多的一位了。

五公子司白洛也是七位公子之中，最与世无争的一位。若是自家公子能够得到什么人的支持，第一个能拉拢过来的，便是这位五公子。

小厮想，觉得公子去救五公子的可能很大。

只是不想他这话一出口，穆渊临便瞥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愠怒。

小厮连忙惊的跪地不起，这是主子在责怪他逾越了。

可是以往他这猜测几分主人的意思，得到的反而是善解人意的赞赏。可心中虽是这边委屈的想，面上却是一丝不敢表露，只诚惶诚恐的认错，希望主子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绕过他这一次。

穆渊临似乎是看够了小厮这样子，长长的叹一口气。

“如今，我亦是泥菩萨过江，哪能他顾？”穆渊临到底是无暇他顾还是明哲保身，小厮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只唯唯应诺，自己只要足够听话就可以了。

圣意难测，他家的公子便是他的皇上他的天，大约是之前的情况他都能说上几分话，所以造成今日他这番举动。

也是他活该，也是穆渊临有意对他的敲打。

他们此时此刻的处境，可不若以前，收拢势力，苟延残喘才是正途。

黎国的皇帝竟是那般狠，哪怕是立国竟二十载，他竟然还是这样雷厉风行。

回想着自己看到的禀报，关于前朝余孽的清剿，一次比一次狠辣迅猛。

不由的他心头又浮现了那个身影，曾经他希望能够得到那人的帮助，更加名正言顺的得到那个位置。

却不想靳驰和许以致比他速度快多了，当初他是阻拦不及，也是有意试探一下两人知不知道木琉烟的身份。

可现在看来，两人不知，木琉烟却也似乎不知一般，竟将两人交于了黎国皇帝。

她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还是她已经自愿苟活在容家人的统治之下？

穆渊临动过要将这个心思散播出去的念头，可思来想去，这么做除了能够给靳驰和许以致两人“报仇”，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借着报仇的名义，收拢许以致和靳驰的旧部？

不说那些人是否归心，便是那些人的价值，便也不足以让他冒这个险。

这时候的那些人，便是烫手山芋，哪怕是他不出头，都可能落到他头上，若是他露了马脚，那何谈东山再起？

恐怕也如司白洛那般，犹如过街老鼠。

常桦知这段时间黎国十三州府皆是一片人心惶惶，但该上的课，他也不能落下。

不过到底因为夫子的关系，他们这原本一日的课时，变成了隔一日一次。

甚至流传出一些，可能明年恩科都不会开的闲言碎语来，因为近日关于前朝余孽一案牵连甚广，人人自危。

与同窗散去，常桦一人骑马于街上，这边离家也不远了，过两个巷口便到了。

如今不过酉时初，以这初夏的天气，天光还大亮，路上行人却已经三三两两。谁也不敢在外多留，若是被人抓去安上前朝余孽的名头，那冤是不冤？

常桦没那么怕，但也不多逗留，只是走了一段路，他却发现身后明显不对。

又留心注意了一会儿，再过一个巷口便到家中的时候，一道破空声冲着脑后而来。

常桦心知来者不善，他武功不曾落下，但实战经验却少的可能。偶尔能跟阿决对上几手，阿决也是怕伤了他，不敢出全力。

四小木虽底子不差，可跟他动手也不敢全力，所以临敌经验上，他到底薄弱了几分。

一个拧声从马上翻了下来，身后聚了三个人，不知谁是放暗器的那个。

身前也出现两人，脚步沉稳，气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常桦琢磨着，他寻常上学便是这县城里，除非外出采风才会带着四小木，这时离家的距离，便是他长啸一声，他们也未必听的见。

姐姐似乎今晚要留宿在种植园，不知阿决大哥回来了没有。

心中担忧，却也没胆怯，常桦冷着脸色看围过来的五人。

“不知几位是哪条道上的？为何堵我，可否叫我死个明白？”常桦暗自戒备，使用了拖字诀。

姐姐曾说，对付那些坏人，切莫多话，多少人是明明占据优势却是死于话多，叫人有了反抗之力。

但面对明显比自己强的人，这罗里吧嗦拖延时间，还是很有用的。

希望这些人不知道姐姐那一套“死于话多”的理论。

这些人似乎是真的不知，但却也没有废话的意思，只是冷哼一声。

“倒是挺明白的。那就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三人一群的站在中间的那人说道。

声音沙哑又有些闷响，常桦有些难以形容听到之后，浑身起的那一阵难受的感觉。

但仅是这一句话，还是让常桦明白，这些人暂且不想要他的性命，而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应该是要见什么人。

难道如姐姐当初那般，这些人也是要找他去参加什么谋反的组织的？

常桦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价值，除非，用他来威胁姐姐？

几乎眨眼，常桦就确定了这个可能，在这世间若是能用来威胁姐姐，怕也就是他、阿决大哥还是妏娘和她女儿清丫了吧？

虽然自己和阿决大哥的比重肯定是要重一些，一般人也不会觉得妏娘一个丫鬟能起多大作用，但是他明白，她姐姐是不会让人欺负他们的。

而抓他，显然比抓阿决大哥容易的多。

常桦心中无奈又悲伤的承认，自己明明比阿决大哥还早一些时日习武的呀。

看着围过来的人，常桦决定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