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原是四野皆绿，春意盎然之际，安居乐业的百姓该是为了一年生计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

而此时此刻的良州义昌府内，毛二盛刚刚将一家人的口粮带回来，妻子看他手里的米袋那般少，张口想问什么，不禁叹了一口气。

“再，再忍忍。会好的。”毛二盛拍了拍妻子的肩，他们好歹一日还能领来这么些米粮，谁也说不好再过些日子，还能不能有这糙米吃。

妻子如今虽不出门，但只从周围邻里的闲话里也能明白现在的处境。

“将军他们，是要攻打北漠了？”最终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心底明知道能保下命来，今日还能有一口吃的，都是将军领兵在外拼杀得来的。可私心里，这食不果腹的日子真的很难熬，即便大人能够坚持，可日渐消瘦除非必要都不下床的孩子，又能坚持多少日子？

毛二盛瞪她一眼，这军机要事能是他们小老百姓议论的？

可最后，他还是望着妻子不舍得使米，只抓了一把米就加了半锅水的样子，长长叹一口气。

“没事的，将军一定会很快就夺回良州，把那些蛮人打的哭爹喊娘再也不敢出大漠。”

“……徐偏将从凹山道，策应右翼。这次定要围堵住所有北漠人，截断他们的供给，一举将宜善府夺回。”解衍的眼神锐利，一字一句像是刻在众将的心底，让人从心底燃起一股火焰来。

众将得令，下去安排，定在当夜便开始行动。

得到解衍有请的消息，木琉烟还有几分诧异，等她到了大帐前，就见一个个将领神色肃穆的离开，只来得及一稽首算作招呼。

解衍见她，神色缓和了几分：“请姑娘前来，是想问问这段时间，我营地上空可有异动？”

如今这“空军”可只有木琉烟有，还得是她才能够指使得动。

北漠有这一支利器如何能不用？此刻北漠多次得利，自然也有这前哨的功劳，可没想到如今这支“空军”之中的“兵王”落到了木琉烟手中。

经过这几个月的原力供养，那更是了不得。

“倒是来了几次，不过吃了大亏，哪怕再被指使着，也是远远的盘旋。”鹰回去是不会说什么话的，被木琉烟的两只鹰欺负的那叫一个委屈。

可他们的主人也是无法理解，非逼着它们依旧过来。

木琉烟早就交代过，北漠来鹰，戏耍可以，不得咬杀。不然下次北漠哪里还敢来呢？

不过北漠人也没有蠢的那么厉害，即便不知鹰受了委屈，但几次下来也把大黎这边也有鹰的事情摸了清楚。

“此次我军突袭，不知木姑娘可否做一助力？”解衍道，先提鹰的事情，木琉烟不经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解衍的意识让她利用两只苍鹰做些什么？

虽如今她能理解两只苍鹰不少意思，但到底两只苍鹰对于人类的交流还不甚了解，哪怕是学舌，能力也是不如鹦鹉的。

想要派鹰去查探敌军的消息，可还真的就不能抱那么大的希望。

只是不等木琉烟开口，解衍便已经解释起来。

也是觉得自己有几分冒犯，虽说他是将军，木琉烟毫无品阶，但解衍并非这般无礼的人。刚刚也是一时心直口快，木琉烟此来便是要帮忙的，他却反问，总归会叫人心底不快。

“此一战至关重要，不禁需姑娘的两只苍鹰克制对方空中监视，更需要姑娘施以援手。关于此次部署，有一处需要协力。姑娘请看。”解衍能够毫不犹豫讲出自己此次的部署，是令木琉烟十分惊讶的。

看着他的手在地图上来回滑动，木琉烟的眼神一变再变。

大漠少山，最近的一处山崖，还是木琉烟等人接应粮草时，曾坑过八百多北漠骑兵的那处地方。

也是因那刚出彬州，所以才有那样的地理便宜占，但在良州境内，皆是黄沙黄土，是没有那样悬崖峭壁的地貌的。

可解衍不愧是在良州驻守了这么久，本身又很有能力，这次的战术制定，听的木琉烟不禁连连抬眼望他。

“姑娘这是何意？可是解某脸上有何脏污？”解衍摸了摸脸，身上的铠甲撞击，叮叮响。

木琉烟笑了笑，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解将军好算计，如此一来，拿下宜善府也不算难事。”

怪不得是个敢在雪前后夺城的人。

木琉烟心中感叹，回到家中时，阿决刚从屋内出来，想来刚刚是来找她，却寻她不到。

“今夜我便先行一步。”知道是解衍请去了木琉烟，阿决便知此次行动木琉烟该是要参与的。毕竟她手下那两只鹰，虽说是平日是贪吃了点，但还是能够排上大用场的。

“这次常桦跟我一起行动，要我与你说一声。他不好出来。”虽然都在一城之中，想要随意行动却是不行。

木琉烟当然不计较这个，只是嘱咐两人皆是小心些，又掏出几个灵延果来，阿决几乎抢先一步，看也不看，就塞入了怀中。

这次连拿一方帕子包一下都没有，是木琉烟趁着刚刚在袖笼里掏的样子，才凝结出来的。

这样新鲜的果子，阿决哪里不知有古怪？但只要旁人不看见，他什么都不会说，甚至旁人看见他便会帮忙遮掩。

“小心些，少受些伤。”战场之上，想要全身而退那是十足的不容易。往往自己安全，却还要去救同袍。但这些木琉烟都无法阻止，她不想阿决受伤，却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阿决望着木琉烟乌黑的眸子，最终点头。

声音微哑，轻声道：“你也是。”

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门外，一直也不曾回头。

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知道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诀别，可很多事情一旦过了那个点，想要重新积蓄勇气说出口，就会更艰难几分。

至少阿决关于对木琉烟的感情说还是不说的迟疑是越来越多，冒出念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想，终有一天，他能够将这份感情牢牢地压在心底最深处，一点头也不让它冒出来。

春寒料峭的夜风没有比冬日的风暖半分，吹在脸上将原本聚拢的一星半点的睡意撕扯的粉碎。

悄然离了义昌府城二十多里地，终于有了第一次休息。

木琉烟一身原力还能坚持，其余人，便是木家家将这样内功在身的人也觉得冷的哆嗦。

下来活动一会儿，才觉得好过一些。

腰间水囊里原本炙热的水此刻也不过是剩下最后一点温度，但谁也不计较，喝了水吃了点面饼，准备接下来的奔袭。

从义昌府，想要赶到宜善府去，哪怕是快马加鞭也需得是两天一夜不停歇的赶。

兵贵神速，他们的速度不能慢，但也不能超出士兵的身体负荷，不然还怎么打战？不但领军的人头疼，便是木琉烟也得费费心思。

她手里还有点甘草片，只能做了手脚，给每个士兵发一片，泡在水壶里。说是润喉，事实上是将原力留在其中，滋补士兵的身体。

虽这手段，逸散的原力占近四成，但这时也小气不了。

让领军意外的是，他们竟比原预计的早了三个多时辰到了地方，刚刚靠近的时候，因为天近黄昏，他怕还有光亮容易暴露行踪，还硬是在二十余里外休息了近一个时辰。

宜善府下三个县，永宁县、海晏县、昌居县，最先被北漠占领的是永宁县，此时城中百姓皆受北漠人奴役。

大概是因年前被解衍夺下一城，让他们意识到了城墙的重要性，所以整个冬日只有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才能歇下，其余时间皆是在修筑城墙。

自然不可能是他们北漠人，被鞭挞的解释大黎的百姓，不但吃喝极少，只保证不死，更是没日没夜的要做工。

良州山石少，他们便只能和黄泥，一点一点的担土，走上近一个时辰的路，回来和了，再担到城墙前堆砌。

在第一次休息时，木琉烟一人奔行百里，潜伏到永宁县前查探。

那些百姓一个个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脚步踉跄着抬着土泥，或是搅拌黏在棍子上如何也甩不脱的黄泥。

还要被身后的北漠兵甚至是大黎兵接二连三的鞭笞，仅仅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动作慢。仅仅是因为他们无力反抗，那些人以此为乐，甚至进行比赛。

被抽打的人如果能跑的更快，自是那人赢了。

若无力更快，那抽鞭子的兵便是输了，筹码是什么，木琉烟不知，但那被鞭挞的人少不得一顿拳打脚踢，木琉烟便是不看，也知晓。

她也看不下去，明知道自己会忍不住出手的情况下，她只能转身，快速离去。

这时候，她不能打草惊蛇。

领军气的咬牙切齿，那些围坐着听闻的士兵也是一个个咒骂不停，这些杀千刀根本没有人性。

如果以前他们还觉得杀那些叛变的大黎兵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大黎人和北漠人的不同长相，从根本让他们心底有了亲疏远近。

在此之间很多人心底宁愿多杀一个北漠人，也不想对大黎叛兵对上的。

但是现在，他们只希望明日快些到来，好将这些叛兵尽数杀尽，他们不配当大黎人，他们身上留着大黎的血，简直是大黎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