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夏日冗长而烦闷,阿诺在这段日子都是在马场以及家中来回奔波,大概的事情已经同邓娉谈了,既然她已经同意了,现目前也并没有什么事需要交待了。
只是此番她这一去,生死其实她也是拿捏不定的,这般危险的事情,只能让她一人去,云燕留在府中,若是云家知晓了她的事,小姨定是不会放过云燕,看来她得说个理由,让她能独自一人离开。
出征日子渐近,云子破整个人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阿诺见到他几次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
这日却是亲自来寻她了。
“阿诺。”
今日大雨,云子破撑着伞站在了雨中,只是远远的喊下了刚从马场回来的她。
“嗯?”看这这模样是要说什么事,云燕原是来接阿诺的,替她撑着伞,阿诺只是轻言几句,云燕便跟着旁边小婢女退去了。
“哥哥?”
“阿诺,哥哥有一事要说。”
“哥哥说便是。”
“你替我将这玉坠送与邓家二小姐罢。”
云子破犹豫了一下,从胸口掏出一枚墨绿色的玉坠,伸手要递与阿诺。
玉坠在雨中摇摇晃晃,墨绿色的玉坠闪着色泽,雕刻精美,一朵祥云浑然天成。
这个玉坠子阿诺怎生又不识得?
这是云家祖传的玉坠子,云爹爹宠爱娘亲,将这玉坠子送与了娘亲,后来云子破出生时,娘亲又将这玉坠子送给了云子破。
此时云子破要将这玉坠子给邓娉,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云子破对邓娉的情意。
阿诺愣了一晌,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为何,你自己不去……”
照这前些时日的模样,云子破还有时有时跑去邓府去寻一下她,可是为何自己不去,非要她大费周折的去送?
“既然无情,那也无需留念。”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些许雨水,容貌俊俏,玉树临风,一身白装,油纸伞下他的目光淡漠冰冷,阿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无奈的模样。
“怎生又是无情了,谁人还能看不出你对邓姐姐有情无情?哥哥你为何偏是不愿意承认!”
阿诺真是不明白,她知道太多事情,她明白她不可以像从前那样任性刁蛮,想要如何就如何,可是他为何不承认又不愿放手。
“有缘无分,此生不见也罢。”
云子破松手,玉坠子在雨中掉落,碰击。
转身而走。
他不知晓,他也不愿意承认,可是他只想将这玉坠子送与她这一个人。
有些话他不说,却不是不知道。
邓娉印象里见到云子破,是她同姐姐邓婷一齐去外舅舅家省亲,路途遥远,离了京都半月有余,往年都不回去的,可是今年舅舅家中了举人,将来怕是要同邓府共侍君王,邓府当即要拉好这边关系,将来好相互扶持。
出了京都七日时,下了大雪,遍地遍天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马车在路上走着很是不方便。
“姐姐,你看这天气雪太大了,要不我两人先寻一家客栈休息一下吧。”
两位女眷其实不该单独出门的,可是邓老爷公务繁忙抽不出身,邓夫人染上了急疾,便先让两位姑娘先去了舅舅家。
可是这冰天雪地的,两人还是头次单独出远门,心里都有些害怕。
尤其是一走就是半月。
邓婷点头,吩咐马夫快些赶路,到了客栈就休息。
雪越下越大,邓娉心头莫名有些焦躁不安。
车外一阵混乱,还不由两位邓小姐反应过来,只听到马夫叫嚷了一声,接着就是跌落地上的声音,马车也是立马摇晃起来。
邓娉吓了一跳,几乎是不稳,额头撞到了车顶,邓婷也不好过,一下子被这动静跌到了地上。
“小姐!小姐!”身后婢女侍从尖叫,叫嚷。
邓娉稳住身子掀开帘子一看,众人被甩到了后面,马夫也不在马车上,只见那马狂躁不安的超前跑去。
原是想着要早些寻到客栈休息,马夫没有走大道而是抄了小路,接着雪太深,马踩到了猎人铺下的陷阱,一时没拉住缰绳,马夫就被跌了下去,只留下这马儿癫狂的带着马车上两位小姐狂奔。
邓娉一看就知晓马儿失控了,可是不知何时才能停下。
马车狂奔,碾到了石块,一时咯坏了一边的车轮,车子一斜,方向更是混乱,一把就将两人甩到了一边。
“救命!”邓婷喊着。
邓娉也跟着喊。
可是这荒郊野岭的,大雪纷纷,还能有谁听到这微弱的声音。
马车撞到了树上,一边窗子被撞碎,又带着两位姑娘甩到了另外一边。
两人齐齐尖叫着。
“救命!救命!”
马车后侍从跟着跑,却赶不上这狂躁的马儿,只能听到那一声一声“小姐”渐是远去。
“怎么办!怎么办!”邓婷几乎吓傻了,狠狠的掐住邓娉的肩膀,邓娉也吓得不轻,慌了神色。
马车在丛林里跌跌撞撞,两位姑娘被撞到这边又到那边,都昏了头,突然马车出了丛林,平旷了一阵子。
邓娉勉强清醒一阵,连忙趴着窗口看了一眼。
白茫茫的一片,再前方一些白的比较依稀,并不像是雪花。
不,那不是雪,那是悬崖!
邓娉脸色一变。
马儿明显也看到了悬崖,嘶吼着,可是没有人勒住缰绳,这雪融了些变成冰在雪下,过于湿滑一时也止不住,只得向前滑去。
不行,这样下去,会跟着马车一齐掉下去!
邓娉立马吓到清醒,一把就要拉着邓婷跳下马车去。
“你要做什么!”邓婷尖叫。
“跳!前面是悬崖,我们不跳会跟着马车掉下去的!”
“不行!这马车太快了!”邓婷几乎哭了出来。
对的,这车太快了,若是贸然跳下去,撞到地上都是伤,更何况这雪里面的石块枝桠可能会伤到她们。
可是若是不跳,就是没命的事啊!
马儿还在嘶吼,却无法阻止向前去。
“会没命的!”邓娉吼着邓婷,眼见着悬崖越来越近,她不顾多想,一把将犹豫爬着的邓婷推上窗口去,邓婷挣扎了两下,不及邓娉要了命的力气,一把被推了下去,在雪地里翻滚。
悬崖就在眼前,邓娉想要跳下去,却发现衣服被窗子一处勾住了,用力竟挣脱不开,吓到汗都急出来了,拼了命的撕扯,可是这衣服料子有些韧性,邓娉一时撕扯不开。
冷汗汩汩冒出,眼泪都已经吓了出来,马儿还在朝前,邓娉慌急急扯出衣裳从撞坏了的窗边跳出。
在跳出那一瞬间,马车被拉扯着掉了下去,她还不及全身跳出,几乎被马车带了下去。
她会死的吧。
她想。
她不想死。
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仙境,她能看到悬崖的边缘,看到天,看到飘落的雪花。
看到了……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第一次看到了那张俊美的脸,眉目中却是尽带英气,一身的戎装英姿飒爽,一手将她从马车窗口拖出,拉到了悬崖上。
只听到马车撞击悬崖边石块,以及马儿嘶叫的声音,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下回荡。
命悬一线。
刚是把命捡回来,邓娉惊魂未定,不知从何处的来人只是瞅了她一眼,拍了拍身上的雪,起身走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可是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名甚。
小女子爱风花雪月,爱一见倾心,尤其是在那生死一线的情况下,那人救了她的命,她更是愿意以身相许。
可是再见到他的时候。
是那画像,傲气自得的眉眼,那一览众生的神情。
就是那日救她于悬崖的人。
听闻他是云家大公子,听闻他是冷面虎将军,听闻……他是姐姐邓婷的良婿……
初次见他,连姓名都是不得,再次见他,两人却是无缘。
他救过她的命,这份情,她要还,她要还,可是更是因为爱慕他。
那双傲气的眸子,那择了她生死的人,那淡然而走的自得。
却不是她的,就算姐姐嫁入了宫中,就算邓云两家婚事未定,他还是厌恶她,因为云家悔婚了吧。
她无法改变这一切,她无法选择的要嫁到花家,她都决定要放下他了,为何他又偏偏要来招惹她了呢?
会来寻她,要说救她,还会对她动手动脚,可是越是这般,她又如何能让他生生去死呢?就算是她自己死了,也不要他死去。
她还欠他一条命呢,她要还。
云子破向来不爱儿女私情,邓娉的小心思他自是不懂,可是若邓娉说这是两人初次相见,那他定是不同意。
他见她明明要更早一些,他知晓她明明要更早一些。
所以爹爹问他婚事时,他说了要娶邓家小姐。
他明明说了要娶邓家的二小姐。
等婚约定下的时候,却是邓家的大小姐,究竟是云爹爹出了问题,还是邓府出了问题,他便是无从得知了。
可是对他来说,究竟娶谁都是无所谓的吧,不过是他稍微惦念了这邓家二小姐才点了她的名,其实若不是她也无所谓的吧。
对啊,是谁都无所谓,他向来是这般像的,可是现如今又是怎生了。
他只想要将这玉坠子给她一人,就算她已经是明定了的花家的媳妇。
可是他忍不住,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她的心情。这种情感,他是头一次尝到,却是越发的痴迷如醉,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