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缘，再相见。
若，有缘。
太子姜一直在等着这所谓的若有缘，虽然她会调皮着喊他“登徒浪子”。
可是却没有再那般炸毛的模样把他退开了，这是不是就说明了他是离她近了一些？
见惯了共中那些女子的矫揉造作，她不过是性格独显他好想就上了馨。
“弟弟你有何事要说？”玲珑公主面带着笑意，满是长辈模样看着他。
太子姜犹豫了一会，低着头。
“弟弟想要娶云家小姐。”
玲珑公主沉默一会，这没说话这几分时间，太子姜也是心生惧意，他担心姐姐会不喜欢不同意。
他从不是一个自不量力的人，他无法改变。
“哪个云小姐？”良久，玲珑公主才缓缓发问。
这冷国，云姓极少，出了名的不过云府一家，而这云府也就只有云一诺这一个云小姐，玲珑公主几乎是在明知故问，而这一问，太子姜的心都凉了半截，这意思不就是有疑问么？
“虎将军云子破的妹妹。”可是秉着所剩无几的勇气，他还是开了口。想要娶了云一诺这个念头，已经在他脑海里盘旋太久了，可是他不敢说，他如何能说呢，他不过一个傀儡太子，自己的婚事何曾能交到他的手上？
“可是她已经有了婚配了。”玲珑公主不过是不冷不热的回复。
她已经有了婚配？怎生会这样？
他不相信，上次见她还是三月之前，正巧碰到她傲气的要掀摊子，他还在等着她的那句“若有缘，再相遇。”
此时怎么就会有了婚配，定是阿姐不愿让他娶云小姐才这样说的。
可是为何不让他娶云小姐？云府目前还是太子方的幕僚，娶了云家小姐，这云家不就必须跟定了他了？不是正和姐姐的心意么？
“姐姐是否弄错了。”他再度发问，声音压低，头也不抬，这是一定要她给个解释的模样。
玲珑公主没料到他竟然会突然这样坚持的问，原本这个弟弟是很听话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没有一句拒绝的意思的，就算是有何不满，只要她多说一句，他都是当做无事的样子结束话题的。
可是这云家小姐有何不一样？一个武将之后，刁蛮任性，能给他的发展带来什么呢？
“我是万万不会弄错的，这云家小姐说是对那回来的六皇子一见钟情，可是冷登雲不同意，那姑娘就闹着闹着非到了宫里求娘娘赐婚。”玲珑公主还是很认真的解释了，她自幼受苦，身为亲娘的皇后娘娘也从来都是见死不救，就连她在兰玉宫里受尽苦难，皇后娘娘也不曾说过一句不是，母女关系很浅淡，她从来都是唤皇后娘娘作娘娘而不是母后。
“那……”太子姜犹豫，“这婚事可能，可能，不举行么？”
“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么？”
玲珑公主的语气重了起来，吓得太子缄口不提。
“你可是当今的太子，你能有的美人多多少，这云家小姐本就是许给了别家，你又何必使得皇家无言无信呢？”玲珑公主根本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种想法，看来她着实需要去看看这云家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把弟弟迷得神魂颠倒起来。
太子姜没敢再说话。
若是皇家有信，那当初又怎生会强娶了云家大公子云子破的婚配邓婷呢？而如今却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是玲珑公主她不愿罢了。
然而，这只是玲珑公主自以为的结果，她认为她说了一番，弟弟总是能迷途知返，听从她的好言好语吧。
可是。
“奴婢没有听错，那太子姜着实求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说是想要让圣上收回成命，他想要娶云小姐作太子妃。”这是玲珑公主身边的二等宫女，唤作巧雀，有个姐姐巧莺跟在鸿灯宫，在皇后娘娘身边做事。
玲珑公主一怒，二话没说就出宫去了太子姜的府邸。
“你这是觉着我说的话不管用了么？还背着我去求了娘娘？果真是年纪大了翅膀硬了不成？”玲珑公主极是生气，坐在堂上一脸的怒色，原本就是极盛的容貌，加上怒气更是几分可怖。
太子姜一言不发，站在堂下。
“这云家小姐，我跟你说，你是注定娶不到！”
他没敢反抗，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样的懦弱，就算是为了心爱的姑娘，他却也是无能为力。
他除了能向姐姐说一声，向母后说一句，求她们赐婚求她们让云小姐嫁给他以外，他究竟能做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在他嘲笑鄙夷那些女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个人给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所拥有的一切，又哪里不是那个人给的呢？
她真的是对六皇子一见钟情要嫁给六皇子了么？
他不信，她那么骄傲的人，只能是别人将一切的美好，把自己的心都跪着送到她的面前这才对啊，可是她怎么可能会自己喜欢一个人，还想要求着求着嫁给他呢？
六皇子，他是见过，可是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具体他其实并不明白了，小小的年纪，就只能看到曾经有个小皇子一直都不怎合群，又一次他远远看到大家都在欺负胞姐玲珑的时候，他胆子太小了，不敢上前去劝，却是看到那六皇子，不过是嗤笑一声，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走掉了，可是他亲眼看到六皇子走前踢起一个小石块，正巧飞到了领头欺负玲珑的人脑门上。
那就是他和六皇子的不一样吧，他真的太懦弱了，这是骨子里就带着的脾性，完全无法改变。相比他，这六皇子真是勇敢太多了。
可是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接触，不知道六皇子的生母是犯了什么事，生母被杀，六皇子就被送去了西疆，他记得哪个人走之前眼神里的戾气，那个时候兰玉事情才过去没多久，玲珑公主踩着兰玉的尸体，做着她最美好的影子，成功的站到了最 高的位置。
六皇子走后，好几个公主也因为一些卷入莫名其妙的被赐杀或者病死或者疯癫。
这太多的事情，就算是他年幼无知，也都知晓这是自己母后和胞姐玲珑公主的所作所为，只是都是女人，心思如此毒辣却是让他害怕。
再见已经是多年后，六皇子策马而归，西疆安定，京都事起，特地将六皇子召回安定京都。
这事他如何不知道，这明明就是玲珑公主忌惮六皇子的势力，特地设的局，将六皇子引回来的，为何他会这般清楚？
呵，那次诗会上的刺杀，那箭弩机关，那刺客都是他寻来的。
后来，太子姜终于是见到了，玲珑公主所说的，他永远也娶不到的云家小姐。
对啊，他真是永远也娶不到了。
她披着自己日夜盯着绣娘绣出来的喜服，冠上凤冠，在摇摇欲坠的轿子里，在那个风霜吹刷的冬日，大雪摇曳，压垮桃枝的那一日，嫁入了六皇子府。
她肯定是不爱六皇子的，她肯定是被迫嫁过去的。
他喝到大醉淋漓，梦里梦外，醉时醒时都是她，那张笑起来张扬好看的脸，那副任天高我自翱翔的性子，那微微撇过头，不冷不热，不靠近不疏远的说着。
“若有缘，再相见。”
有缘的，有缘的，我们的缘分很深的，我已经知道你很久了，我已经想要你很久了，可是还是慢了一步，你落入了别人怀里，最后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的云家小姐了。
再见她，是在宫里，太子姜想过许多，都是他们在宫中相遇的模样，他猜测思索会是什么模样，却不是想过是这个样子。
第一次见到她穿上了女子的服饰，头发挽起作妇人模样，好看的打紧，衣服选的都是稳重的色彩，丝毫不张扬，发饰首饰很少，眉目很是安静。
全然没有那个张扬的女子的模样。
“这是六皇妃，今日皇后娘娘特地寻她入宫来说说话的。”身边的随从解释，太子姜连头也不愿点一下，他才不愿承认她已经嫁他人作妇，这一点点倔强就像是只要他不点头一切就不会发生一般。
她身边的小宫女也在微微说着什么，大概是向她介绍他的身份，只见她目光望了过来，在他脸上停留了几分，神情有些讶然，点头后继而恢复成寻常模样。
对着照面而来，这段距离再远也会走近。
“奴婢见过太子。”她疏远的说，服了个身。
心里头宛若刀割，一句见过太子。就把他所有的，曾经的幻想全部打破，她已经不属于他了，她不会再喊他“登徒浪子”了么？
那时他还在想，她唤他登徒浪子，他究竟是该高兴还是难过，现在看来，他不仅该高兴，更该向她表明一切心意的。
“免礼。”谁人又知晓，再见面竟成了弟媳舅子相见？太子姜说着话的时候，只能强忍着自己颤抖的声音，原本她是该嫁给他的，原本，她的名号该是太子妃的。
目光忍不住黏在她的脸上，光顺的头发都被整整齐齐挽在了脑后，可是有一缕头发很是不听话，俏皮就荡到了耳边。还没想到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手已经伸出去了，他好想要摸摸她的头发，想要帮她把这微微凌乱的头发拨正。
可是还没等他真正做到。
一只手从旁边横过，帮她捋回了头发。
“看来贱内已经同皇兄见了面了。”六皇子冷登雲勾唇笑了笑，站在了她的身边。他笑起来的模样真是冷酷啊，就像是一尊石像，只是微微将唇角的弧度更了一更，根本没有到皮里肉里，那双眼睛，看着就是掩藏不住的侵略感。
许是多年在西疆锻炼的，冷登雲身材极好，比太子还要高出一些，整个人带着的气息都是冷冷的。
太子不愿看冷登雲，只是将手尴尬的收回，目光落到身边的阿诺身上。
可是这一看倒是不如不看，她的目光，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了，几乎是视线所能及的位置都到了身边的冷登雲身上，就恍若他是天他是地，这世上除却了他便再无何人。
而唇角那点笑意，带着满满的满足，还有着小女子的娇羞，等待着夫君怜爱。
他们都说，云家小姐对六皇子一见钟情，苦苦求着嫁给了六皇子。
他如何相信，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笑起来都是张扬的模样，如何有能甘心为一个人卑躬屈膝呢？可是她真的是这样，落到了尘埃里，冷登雲连个眼角的目光都没有留给她，她还是一心一意心甘情愿的。
那是他求而不得爱而不能，捧在手心里的人啊。
为何在别人身边，就像是一颗草呢？
她这样过着，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你输了。”清脆的嗓音，“把东西给我罢。”
他抬头，只看到女子一身男装，那张脸上全是得意，那股子得意，盖住了所有的春色，仿若这世间美色不过她一人罢了。
“拿来啊，不要耍赖。”白嫩的手伸了出来，手上没了那拿枪使刀的茧子了，只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伤口，看起来像是针扎的。
他笑了笑，将怀里的翡翠递给了她。
这个翡翠是当他被圣上定为太子的时候赏给他的，算不上金贵，一个尊贵的太子受赏只拿到了这样的东西，明眼人一看就知晓这翡翠可能不值钱，其中的秘密绝不小。
可是她说了她想要。
她说了的。
“你三番五次打探我的去处是为何？”他笑。
“无事。”她只是撇过头。
“是不是谁……”
“没有谁，我自己来的。”
“你觉得自己这样说能说得清？”
她也是知道自己理弱，一个六皇子妃，打探太子的去向，能是为何？若不是想要攀附权贵就是要拿什么东西。
他倒是希望她要是攀附权贵，若是她爱权贵，那他才着实觉得自己身上这有名无实的太子之名有了些作用，可是她是后者。
她毕竟年轻，在父上兄长的怀里成长了太久，惹事已经惹成习惯了，根本就不知道这宫中的险恶。
“说吧，你想要什么东西。”他问，他想，就算是她说想要拿他的命，怕他都会甘然而应罢。
但是她也不是傻到什么话都说的，只是沉默不语。
“既然你想拿什么东西，又不愿意说，那么我们来比一场罢。”
她迷惑的看了过来，像是看傻子一样。
对啊，他不就是个傻子么？
“只要你赢了我，我身上什么你想要你都可以拿走。”包括我的命。
“当真？”她不太相信，怯怯问道。
“当真。”如何不当真？你说的，都当真。
“比什么？”
“……围棋如何？”他只是随口一说，比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她比，哪怕只能多看她一眼，这也是足够了。
她咬咬牙，下了些决心，“好。”
“现在你可以说你究竟要什么了吧。”
“皇家最不讲信用了，待我赢了再说也不迟。”她昂着头，故意骄傲。
对啊，皇家最不讲信用了。
“五日之后，城北寒烟山见。”
他说，城北寒烟山山高人少，碰到的人也不会很多，她不过略一思索就应下了。
不论是在何处，只要有她，那就好了。
五日后寒烟山底，她果然来了，一身男儿装，模样俊俏。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山，她也不问，跟在身后。
这是他走过的，最短的路，这山，是他走过的，最矮的山，总觉得不过几分，就上了顶峰，寒烟亭里已经摆好了棋盘，两人分头而坐。
开始他的棋风凌厉，步步惊逼，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是艰难，每下一子都要思索许久，确定了才下，可是每一步她精心设计的棋路，被他下一步就打断，前半局，她走得很是艰难，一会搔首一会皱眉。
中途，两人竟势均力敌起来，她的眉头终于是舒展了一些，可是也不敢放松太多，只是每一步走得更加有信心了而已。
比起棋局，他的目光更多是落在她脸上。
到了后半局，他的势力逐渐减弱，有了一些夕阳逝去的老暮感，倒是她的棋路更加勇猛，一路杀了过来，走过的几乎就是片甲不留。
待到最后一子落下，她长舒了一口气，棋盘上黑白两半不易分出胜负，还得数棋子。
“现在你可以说你究竟是要什么了吧。”他问。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才说，“我要你身上那翡翠。那翡翠看起来很差，我要这个不算过分吧。”边说着眼神还边瞟到他的脸上，查看他的神情。那可是他册封太子时赏赐的，是他最后的能依靠的，能拿到的一点势力。
可是她说，她想要。
那他就给吧。
“好。”
这么爽快，她更是惊讶，死死看了他一眼，抿抿唇，将袖口的匕首摆了出来，“太子，我不会害你的。”
好啊，他好想笑，你说不害那就不害吧。
“这是我缠着冷登雲给我做的匕首，原本我是想若是你耍赖不愿服输，我就拿匕首威胁你。”
说到冷登雲，他眼神落寞了几分，全天下人都看得出来冷登雲不爱她，为何她还这般甘之若饴。
只是桌上那匕首花纹奇特，模样同寻常铸将设计出来的不一样，便多看了一眼。
“这匕首是我自己设计的，所有的，都是我最喜欢最合适我的。”她已经开始清点剩下的棋子了。
接着，她抬头。
“我赢了。”
对啊，你赢了，你从来都没输过的。
你以为，你真是靠着自己那一知半解的棋技赢了冷国棋艺第一高手太子姜么？这是世上多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早就知道了，冷登雲不甘，若是他当政，也不过是被玲珑公主皇后娘娘挟持，只有冷登雲登上皇位，她才有机会荣华富贵一生一世罢。
世上人都看出了她云一诺倾心冷登雲，只有他太子愿意姜默默付出罢了。
我不争，这皇位，给他，换你一世荣华，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