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姜在云府已经转悠好几天了,几乎****都是清晨就来,说来寻云老爷探讨些什么战事,非是要待到夜深才走。
这坚持顽强的劲儿,不知晓的人还真觉着太子是同云老爷情谊多深呢。
连着好几日,云老爷饶是莽夫,也大概猜出了他来的意图。
“小女身子不好,送去城外疗养了。”
试探的说着,还边看了一眼太子的表情。
说这话的时候,太子姜正是缠着云老爷下棋,已经是第五局了,云老爷早就累得不行了。
只见太子表面上风轻云淡点头,手上动作未停,似乎还在思考棋路,继后棋子基本都是圉于一团,完全都张不开,云老爷懒得再奉承了,匆匆下了几把就谦虚说自己输了。
太子姜也没意思再去纠缠,收拾一下,寒暄几句准备回府,小奴才赶紧的就跟上前去打灯。云老爷这几日被折腾的够累了,压根就没心思再去送一把,只由得他一人出府。
天色渐暗,尤其这是秋日,没几分天色就黑了一片,青石板上一步一开,午后下了点雨,稍微有些湿滑。
原本一路蜿蜒向前,两侧都有石灯,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突地横着草丛中蹿出来一个白色的人影儿,吓得前头打灯的小奴才诶呦诶呦叫唤了起来,立马随从就蹦到太子身前,将其护住,太子姜愣了一下,却只听闻白色人影缓缓发言。
糯糯软软,是小女子的声音。
“我,我,我是是在寻我掉了的帕子。”
一听到是女子的声音,前头的小奴才也松了口气,赶忙拉起灯看看人脸,随从不敢放松,依旧护在前头。
柳眉弯弯,杏眼璀璨,整张脸小小的,额间一点朱红,几分清秀几分妖丽,在昏暗烛光晃悠下更是倾尽天下绝色。
太子姜只觉得这模样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了,或者是个丫鬟?可是看着衣裳,该是小姐穿的,应该不是云府的丫鬟。
“这位不是太子么?”太子还没想到什么,女子倒是先发问了。
原本这晚上遇见外男不早些避着点也罢,还赶着趟儿上前,一看就知晓不是什么好货色,这等的女子,他着实见太多了。
可是这是在云府,他还在想打探着些阿诺的消息,这个有点眼熟的女子凑上前来,没准能从她嘴里掏点东西出来。
大概也是看出来对方压根没有认出自己来,可是女子也毫不尴尬,反倒是大大方方。
“太子姜怕是已经忘了小女子了,小女子是暂住在云府的柳氏。”
这么一说,太子姜想起来了,他同阿诺闹翻之后他来寻阿诺,曾遇见过这位女子,当时就毫不避讳的介绍了自己是叫做,甚,柳七七。当时她还同他暗示自己和云小姐关系不错,说若是有事可以问她。
这样的小计策,太子还是能看穿的,只是到了急时,他也是迫不得已乱投医了。
“原来是柳姑娘啊,再见姑娘,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原来来人真是柳七七。
太子几句话下来就哄得柳七七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是小女子的运气呢,今日午后掉了手帕,那怕子是云夫人裳的,小女子爱惜的打紧,偏是哪个心大的小蹄子弄丢了,不忍责骂她,小女子就自己出来寻了,谁知竟能遇上太子。”
不过这几句话,先是奉承了他,然后表明自己同云府关系不错,再来说出自己心慈,婢女做了错事还能容忍。
可是这好几顿夸太子压根没心思去多想,连再寒暄几句都是懒得了。
“柳姑娘气色不错,到不知道你云姐姐身子可大好?听说她被送去城外疗养了,是风寒未好么?我这儿有些上好的药,倒是可以送过去,只是不知道送去了何处呢。”
柳七七一听到云小姐三个字,表情变化何其大,从刚刚的笑意立马变成了惊讶,继而是迷惑,简直可以去演一场戏了,怕是戏子都没她那般的夸张。
“原来……太子你不知晓啊……”继而轻掩唇角,小女子的嘟嚷,“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柳七七是何等人?就算是自己姐姐柳六儿她都能踩着上过去,这样谨慎奸诈的人,怎么会这样不小心说漏什么?
太子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可是事关云一诺,他倒是宁可被骗一下。
“你何曾多说什么?你不是过是说了我该知晓的罢了。”太子笑,故意诱导她说。
柳七七装作尴尬的看了看他身边的随从婢女,太子姜了然,遣人下去,只留了一盏灯伴着路边的灯火。
人都退下了,柳七七才缓缓开口,可是又不说完,故意吊着他。
“太子您,当真不知道云姐姐的事么?”
太子笑了笑,轻浮无比,“我不知,你知便可了。”
柳七七小女子姿态矫揉造作一番,揉着手中的帕子,小小声声。
“云表哥一月前就被遣去了西疆。”
此事太子姜自然是知道,他走的那日,他还远远在城墙上看了一眼,他跪伏在地上接受圣上的赐福。若不是云子破的事,他也不会同阿诺隔了心,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悔,他早些同阿诺说了又如何?阿诺肯定是因为这事染上了心疾才一病不起的。
可是,柳七七接下来的话着实震惊到了他。
“按理说,云表哥该是在路上了才对,可是,小女子竟然在云府见过云表哥。”
“你说什么?”
柳七七顿了好一会,差不多勾住了才再开口,“远远的小女子也看不清,只是见身型极似云表哥的人偷偷进了老爷的书房。”
太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想说的,是云子破根本没有去西疆?还是半路折返了?
“话说云夫人从来没说过,城外有何处好疗养呢。”
这也是柳七七碰了个巧,正好看到了云子破,加上一直没见到云一诺,柳七七心思深的很,瞬间猜出了其中门道,可是偏是不说,熬到今日,看着太子连来了几日,估计是要问云一诺的事,赶忙儿上来报告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也无需再说下去,他也是明了了,只是他根本不敢相信。
云子破理应去了西疆却突然在云府出现了,而正是云子破出征之时阿诺病倒了,被送去了连云夫人都不知晓的地方疗养?
“你明明知晓却不告知我。”阿诺的眉目镇定,同以前那个张扬的阿诺不一样了,可是好像又是一样的,只是现在的她更加多了几分悲伤,看透世事的炎凉之感。
他确实知晓,可是这是历史,云子破注定要死,他无法更改生死的,他告知了她又如何?
“我早些知晓没准能改变什么呢?”她看向他,没有丝毫留恋,一如既往,如同前生。
她是要去改变些什么!
她所改变的竟是自己替了云子破去西疆?
一股痛在胸腔炸开,就算是走到这般的的地步,她也是一人,完全不愿意,向他叙说半分么?
西疆路途遥远,一路多险恶?她就算是武艺傍身,那也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小女子,带着三千精兵如何去那样遥远的地方?
他不敢相信,送别那日,他远远站在城墙,跪伏接受赐福的是她,他却不知道。
他曾离她那般的近,可是他没有认出她来。
就像前世,他曾离她那般的近,近到一伸手就能摸到她的发,可是他胆怯了。
他心痛,可是又很想笑。
对啊,这才是云一诺,刚刚来的时候,他好担心阿诺变了,如果是变得跟宫中那群女子一般一般,他辛辛苦苦寻来又是为何?
可是这才是真的云一诺,她根本没变,还是这样任性,这样张扬,就算是她多么想要将自己伪装成尘埃,可是她身上带着的那股傲气却是掩盖不住,就算是千山万水,他还是能越过千万人群认出她。
可是,她还在,却去了西疆。
她去西疆了。
呵。
云子破注定要死的生死之事无法更改,历史也是无法改变的。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
她的历史,也无法改变么?
都说了她想要改变,他何尝又不是呢?他何尝又不是想要改变,前生错过了她,此生绝不要再错过了。
只是那时春日太美,梨花翩飞,犹如那****在梨园送他离去,洁白的梨花轻飞飘舞,无依无靠,最后还是只能落叶归根融入泥土。
那女子的声音悠远而来,不含一丝感情,叙说着别人的事。
“听说是皇后娘娘病逝……呢。”
听说皇后娘娘病逝了呢。
手中诗卷瞬间落地。
对啊,这是别人的事,她同他来说,从来都是别人。
皇后娘娘,病逝了。
圣上哀其恩慈,大赦三年。
那个人以为大赦三年就能改变么,他以为大赦三年就能偿还他对她做的一切么?
她嫁给了他,他登上了帝王之位,可是她还是不快乐,她还是悲惨的死在了冷宫寒寺中。
他没有给她原本属于她的生活,如果他给不了,为什么要把她让给他呢?
“相濡以沫饿,曷不若相忘于江湖。”她的眼中从未有过他的影子。
就算最后她瞒着那个人把他偷偷送走,也只是为了报他替她挡了一箭的恩情。
那个人伤她那般的深,为何最后她还是要守着那个人,不肯跟他走呢?
太子姜忍不住笑了起来。历史无法更改,她终究还是要从他的身边去那个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