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医将药端到了邓婷的面前。

邓婷神情微变，多少带了些许挣扎，犹豫了一会，“可，都安排好了？”

太医点头。

“娘娘只需喝药便可。”

邓婷颤颤巍巍接过药水，褐色的药水在瓷碗里荡漾，映衬着她那张美丽却是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庞，犹犹豫豫，颤了几分又是勉强稳住，原本就透白如蝉翼的脸色越发白涩起来。

太医见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心生了动摇，他怜惜她却也是无奈，帽子下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皱了皱眉。

“娘娘，等会时辰就赶不上了。”

邓婷咬了咬下唇，瞬间在苍白的唇上咬出一条鲜红的印子，手抖了抖，终于一昂头，将药水都灌进了嘴里，一滴也不敢漏。

太医接过药碗，也是有些哀伤。

“自是命不由人，你选了这般，我也不能阻拦，只望你不再后悔罢了。”

邓婷闻言眼眶红了一半，泪水就要滴下，却是被生生忍住了，哽咽着。

“我又如何能后悔？本来我就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权利。”

太医叹了一口气，只是轻声唤了句。

“婷婷……”

命途从是不饶人，她生在邓家，给了她一个无法抗拒的选择她又能如何？

一声婷婷，邓婷终究忍不住，清泪滑出，朝后慢慢躺去，微微闭了眼，不过一会，只觉腹中绞痛，一股温热湿润的感觉传来，不由得颤栗起来，痛的她想要哭，可是却不敢，只能死命咬着下唇，几乎咬破，汩汩血色浸出。

太医眉目低垂，有些许心疼，更多的是无奈与彷徨，见她这副模样，将绢布送到她唇边，至少不要让她忍得这般痛苦。

邓婷摇摇头。

疼痛麻痹神经，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每一寸呼吸都像是在焦灼。

似乎是回到了小时候，低头一看只能看到自己小小的绣花鞋，小小的手，熟悉的邓家后院的模样，爹爹娘亲的院子里有一颗高高的树，就在院子中央，年幼时的她多么想要爬到那树上去，看院子外的风景。

听身边的小婢子说那院子外有很多的人，很多很多，比邓家后院的人还要多，那边有很多的小摊子，买着许许多多的小玩意儿。

她一直就憧憬着那外边得世界，可是从小到大，娘亲一直就告诫着她。

“你可是邓家的大小姐，尊贵的身份，哪能跟人家乡村野姑一般胡来？”

娘亲的眉目慈祥，却对她没有多少情感可言。

邓婷半懂半不懂的点点头。

年幼的她，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从来从来的念头，不过一次一次被扼杀在了娘亲爹爹的言语之中。

可是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充满着蛊惑力，恍若每一寸的空气都带着馨馨甜味儿。

只看一眼，就一眼可好？

她踮着脚尖想要昂首看一眼，却也是不能，高高的围墙将她所有的目光阻挡。

“你趴着在做甚？”娘亲严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邓婷一抖，瞬间从石块上掉了下来，脚上立马蹭去了一块皮，浸出血来，火辣辣的痛从那里向四周蔓延。

邓婷吓了一跳，跳起来时也没空管自己的脚上的伤口，只想着赶忙回了小姐闺秀的姿态，优雅从容却遮掩不住眼底的慌乱。

“你在做甚？”娘亲的眼神让她心生惧意。

“女儿，女儿，女儿就是想看看……”

唯唯诺诺，努力想要将自己缩到最小的姿态。

“看看？看什么看？大家闺秀是该这般么？你瞧你身上蹭的泥灰。”说着扬手就过来了，邓婷下意识朝后躲，牵扯到脚上的伤口，痛到吸冷气，却是依旧一言不敢吭。

“姐姐也不过是，想要出去玩罢了。”原本在一旁玩耍的邓娉听着了这边的声响，小小的步子迈了过来，小小的身子，挡在了娘亲和她的身前。

“这里哪来你插嘴的地方？”娘亲瞪了一眼邓娉，邓娉胆子本身也不大，刚刚敢出头，怕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被责骂了神情也落寞起来。

娘亲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股子把气都撒在了邓娉身上。

被训得眼泪汪汪的邓娉求助的将眼神望向她。

邓婷犹豫了一会，默默将目光移开了。

她比邓娉更懦弱，她连站出来为妹妹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邓娉被罚了关黑屋子，邓婷心里过意不去，带着她最爱吃的糕点偷偷趴在了门口看她。

“姐姐……”邓娉一双眼睛汪汪看着邓婷，邓婷抿抿嘴，不敢回答。

“姐姐脚上的伤可好了？”邓娉犹豫了一会，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问她脚上伤可好了。

那日从踩着石块趴着墙看，结果从上掉下来，蹭伤了脚，可是娘亲急着骂人，也没注意她脚上的伤，倒是这个妹妹惦记着，邓婷心里有些暖意，可是终究不敢久留，慌忙点点头匆匆离开了。

邓家向来是偏爱她的，这一点邓婷自小就看出来了，爹爹娘亲在吃穿用度上倒是未曾苛刻得娉，可是说到底似乎一直对邓娉这个妹妹未曾上过心，有好的东西第一个想的都是给她，什么好的给的都是她。

似乎妹妹邓娉不过是寄养在她家里一般。

可是她还是羡慕这个妹妹，从小都是羡慕她。

邓娉胆子不大，可是自己心里都是很有想法的，她嘴上不说，真正想做的却是都做了。

而她，也是很正常的变成了爹爹娘亲所期望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舞姿也是上上佳，尤其一曲游袖舞，惊鸿一瞥，貌若仙人。

邓娉似乎对这些并没有多大兴趣，喜欢的不过是在房里写写画画，刺刺绣作作图，爹爹娘亲似乎也不强求。

“邓小姐的琴技又长进了几分。”琴师一身白衣，翩翩才子站在她的面前。

被这般的夸奖邓婷羞红了脸。

“多亏弋 先生教的好。”

琴师是邓府上请来的专门给她教琴的，邓婷不晓得他的名字，只是唤他弋先生。

弋先生笑笑，“那得亏邓小姐天资禀赋。”

邓婷偷偷抬头看他一眼，模样俊俏，眉目柔和温柔，一身白衣本就是脱尘超俗，身子笔直，玉树临风。

弋先生也正巧在看她，目光一对上，羞得邓婷连忙别过脸。

“今儿个正好可以同邓小姐对弹一曲，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弋先生询问。

邓婷羞红了脸，点点头。

弋先生抱琴坐下，顿了一会，抚琴而起，邓婷闻曲脸儿更加红了几分，这首曲子缘由是讲述一对有情人相恋最后终成眷属。

现如今弋先生弹这首曲子的意思如何的明显，邓婷不傻，也是明白，红着脸抱琴同他和弹。

邓婷琴艺本身就好，两人弹得如痴如醉，邓婷边弹还边偷偷摸摸瞧着弋先生的脸色。

弋先生笑了笑，勾唇的模样俊雅，一曲曲子弹罢，弋先生将手放到了她的手上，温热的触感，邓婷心里头一紧，只听见心里头跳动不安的声音。

若是想要择良人，择她今后走下去的人，弋先生就是她心中的那个人了罢。

俊雅温和，笑起来的模样温柔舒畅，今后两人琴瑟合鸣，夫唱妇随，岂不美好。

可是邓家从未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罢。

“婷儿，娘亲给你定了一门亲事，云家大公子，当今虎将军。”邓夫人说着，将画卷拿了下来给她看了一眼，画上人儿傲然挺立，脸上冰冷无表情，可是模样着实俊美，比美人儿还娇艳了几分。

纵使他再好，那与她如何？邓婷有些慌张，若是将她定给了云将军，那弋先生可如何呢？

邓婷同弋先生两人都已经私底下定了情意，虽然两人并没有说什么，可是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是情意浓浓的。

可是邓娉看似比她还要慌张，盯着画卷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待邓夫人离开后，邓婷盯着邓娉看了一会，试探性问道。

“妹妹，可是认识云公子？”

邓娉面露难色，挣扎一会，缓缓点头。

后来邓娉倾心云公子的事在多少大小姐之中传闻。

“邓小姐要嫁与云家么？”弋先生问道，眼神有些不安。

邓婷微微点头，过了一会安抚他。

“我见着妹妹似乎对这云将军有些执念，我到时候大可不必真的嫁与云家。”邓婷承认自己是自私了，生了一股偷梁换柱的念头，可是到了此时，她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安排，又如何也不愿意离开弋先生，只能利用邓娉了。

可是邓婷的小心机并没能成功。

“进了宫万事都要小心，不能胡言乱语胡闹，万事都听皇后娘娘的，爹爹娘亲都给你打点好了，你只需要进宫享受荣华富贵便可。”

邓婷楞了，这可是跟皇家搭上了关系，若是稍有差错那就是杀头的命途了，只是她一人，她还能为情而死，可是现在搭上的就是整个邓家了。

“那云公子那边……”

“你无需担心，玲珑公主已经打点好了，你只需跟着皇后娘娘进宫去舞一曲，勾住圣上的心便可。”

邓婷来不及反驳，迅速被送进了宫，并不情愿的舞了一曲惊鸿，那是她最是擅长的，曾练了不知多少回，只想跳给那个心上人看。

可是，邓婷再没机会回到邓府，在她不容拒绝也无法拒绝，弋先生的容貌似乎也越发远了起来。

她不过是根本无法选择，不管是云家还是皇室。

一觉醒来，看着身边白发苍苍的圣上，想起那笑起来温柔如水的弋先生，两行清泪流淌，却终究无法抉择，自己的命途。

邓婷躺在床塌上，腹中痛楚又一次将她绞新，痛的几乎没了力气。

“娘娘，才开了两指，您……还得用点力。”身旁的太医将她额头汗水擦去，邓婷只能死死咬着帕子，一句也不敢吭。

太医心疼，缓缓摇头。

“婷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