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难熬,生生痛到几次昏厥醒来,不敢有一声吭出,邓婷额上已然全是冷汗,太医在一旁擦了又擦也不管用。
一声婴儿微弱的啼哭,邓婷瞬间瘫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抽了神一般没了气力,动弹不得。
“娘娘,是个小皇子。”
邓婷闻言挣扎想要爬起来看看,汗水将她发丝都僵在了一处,贴在脸庞上湿答答的一片,刚刚一只直用力咬着帕子,现在松了下来,上下唇都是哆嗦着的。
太医清理好了,将小皇子包好送到她面前给她看。
“是个小皇子么?”邓婷压了压幼儿面前的襁褓,只见一皱着脸庞的小娃娃,模样就像是一只没毛小猴子一般,他实在是太小了,哭起来的声音都是小小的,就像是小猫叫唤似的。
邓婷伸手想要摸摸,可是手指却停在了面前,看他使劲哭着,却只能呜呜乱叫。
太医点点头,解释道,“小皇子着实太小了,把脉的时候脉搏声着实太弱了,竟听不出是个小皇子,还以为是个小公主。”
邓婷点点头,满脸得不舍看着幼儿,却发现他胸口有着一块乌黑的印记。
“这是胎记么?”问。
太医点头,斟酌半会,解释,“娘娘养胎中该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小皇子身子极弱,这胎记,怕也是不好的毒素留在了皇子身上,好的是对皇子身子没什么大的影响。”
她想着她这般如何用着心计,想要好好留住这孩子,可是在皇后娘娘得眼皮子底下,就算现在勉强能保住孩子不死,那将来呢?她喝的东西,若不是****过了太医的手,怕是早就没命了,可是终究还是没法完全幸免啊……
邓婷本就是全身无力,目光全部粘附在了孩子身上,想要抱抱孩子,却也是不敢下手,挣扎犹豫了一会,抬头问。
“都已经处理好了么?”
“嗯。”太医点头。
“送他出去罢。”邓婷将头撇过,不再看襁褓幼儿。
太医犹豫了一会。
“娘娘不抱抱他么?”
邓婷忍了忍,才没让眼中泪水流出,只是哽咽摇摇头。
“我说了送他出去。”
太医叹了一口气,将幼儿抱了出门,放进了一个竹篮子里,用素布盖上了。
天色只是泛白,房外小宫女侍卫都是东倒西歪睡着,太医脚步匆匆去了宫里一个偏僻的地方,一黑衣人看似是在这儿守了不少时辰,见着篮子,也不奇怪,接过篮子,两人也没个交谈,瞬间黑衣人左跳右跳消失在视线。
太医等了会,确定没有人看着了,匆匆又回了寝宫,小宫女还没醒,趁此急忙先进了房。
邓婷早就乏力了,此时却是直愣愣睁着眼盯着屋顶,一听声音看到是他来了,有些慌张。
“送走了么?”
“嗯。”太医只能点点头。
舒了一口气,邓婷缓缓别过脸,继续愣愣看着屋顶。
“你快些走吧,若是被人见着了就不好了。”
太医犹豫了一会,帽檐下那张俊俏的脸,一脸的愁容,缓缓伸手将床塌上邓婷冰冷柔软的手裹入手心。
“婷婷,你受苦了。”
邓婷不敢哭,唇角平线僵了许久,再开口,沙哑的嗓音。
“弋先生,此生婷儿辜负了您。等来生婷儿做牛做马回报您……”
太医满是心疼,将冰冷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婷婷……”
有情人却是无言,相对只剩下满满的离别之愁。
“弋先生,你万不可随我而去,那孩子,许是你的。你要好好养他成人……”邓婷气若游丝。
“婷婷……”太医言语已是哽咽,唯是将冰冷的手放在脸庞抚摩,“许是有回转之地呢?”
邓婷摇摇头,“我自己的命,我知晓的。”
对啊,她知晓的,却从未能做出选择。
那年,她被送进了宫,饱受宠爱,圣上****同她缠绵夜夜笙歌,她自知这些宠爱本就不过是皇后娘娘在身后推波助澜罢了,她的一切未曾有一寸一分是属于自己的。
人前欢笑,娇艳似花,人后垂泪,哀愁似雪。
“宫里新来了些人儿,我看着这有个太医很是不错,邓妃若是有病在身,倒也可以向他问诊。”
皇后娘娘不动声色,细细舀着碗里得莲子粥。
“劳烦皇后娘娘了。”邓婷乖巧的点头。
皇后娘娘对其的乖巧很是满意,赏了些东西就让她先行回了宫苑。
过了几日,“娘娘,皇后娘娘送来了几枚梨香雪丸。”贴身的宫女缓步进了门。
“嗯。”邓婷并无太的兴趣,慵懒的躺着榻上,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指甲,“拿进来便是。”
小宫女退出,再进来已然是换了个人,邓婷低着头却是没能看着。
“请娘娘过目。”
声音响起,邓婷一愣,瞬间抬头,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可是纱帘后跪着的人影,一身太医的服饰,可是她如何又能忘却,瞬间惊的弹了起来,张张嘴却不知该问些什么。
“微臣乃是新入宫的太医,娘娘唤我弋太医便可。今日循皇后娘娘吩咐,给娘娘送来四枚梨香雪丸。”
邓婷站起了身,晃了神,身子颤抖了几分,稳下来,勉强才说出话。
“我,我知晓了。”
她的心上人儿,她曾以为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他了,没想到他却以这样的方式再来寻她了。
曾听过弋先生说他学医也是多年,医术了得,原本她不过是崇拜,现在想想竟是满心的感谢,若不是这样,她没准这辈子就不能再见到心上人了。
原是弋先生听闻自己心上人被送进了宫,以酒度日醉生梦死许久,心心念念却是无法忘怀,加上自己本身出声医学世家,从医多年,不过爱好琴技,便装是琴师,正巧被邓家聘请去了给邓小姐教琴,谁知一见佳人从此误了终身。
为了再见佳人,弋先生从皇后娘娘那里打通,成功取得了皇后娘娘的信任,当作心腹被派送到了邓婷身边。
心上人已然成为圣上的枕边人儿,纵使不能天涯作伴,至少要能保她周全。
有情人再相见,纵使在这般的情景下,也是无法阻断这情意,再相见,原本以为不过是远远相望那便是好的,可是真的触摸到了便是欲罢不能。
邓婷依偎在他怀里,温热肌肤向贴,四眸对视,满满的浓情妾意。
“婷儿,跟我走好么。”
他缓缓开口,将她更加朝怀里送,想要更加贴近,更加紧靠,最好是将她揉进怀里。
“婷儿也不愿再留在这里了……婷儿想去外面。” 她软糯着声音,粘稠甜腻,却是满满的无奈,“可是……”
可是无需说出口,两人都是明白这其中如何艰难,若是这等愿望能实现,当初她也不用进了这宫中,每一步每一句话,都是看着皇后娘娘的眼色来做的。
弋先生长叹,却也是无言。
他们从来都是无法作出抉择,只能被带着去了远处,他只恨她进宫那****正好有事耽误没能去邓府,若是能重来一回,在那时他就该带着她离开的,无论去何处,只要带着她走,两人琴瑟合鸣岂不美满。
“弋先生,婷儿能求您一件事么。”
“婷婷直言无妨。”
“先生能唤我一声娘子么?”
悲戚满心,只怪命运造化弄人,如何改变这命途。
“娘子。”
邓婷苦笑。
“夫君。”
“娘子。”
“夫君。”
奈何有情人不得成眷属。
邓娉已经等候了有些时候了,冬日天亮的完,蒙蒙灰白的时候,一灰布衣裳的人几步跳到了她的身后。
“回来了?”邓娉有些急切的问。
来人拉下口罩,俊美的容颜,正是云子破,微微点头。
邓娉慌张拉开遮盖的布,只见裹着的小小的幼儿,正是酣睡。
一出生就要离开娘亲,这孩子也着实可怜,邓娉一见这孩子就满满的心疼,母性大发起来。
“准备如何?”
云子破摸摸邓娉的脑袋,宠溺的问。
邓娉沉吟一会,“当时姐姐只说要我寻人在外接应,先是将孩子藏起来,说是等宫里消息传来,待事情平息一段时间之后,将这孩子给一个叫做弋太医的人。”
云子破点头,“你如何要接受这样的事?若是皇后娘娘追查起来,你脱不了干系,若最后还是没能保下这孩子你也惹上了麻烦如何?”
邓娉低下了头,“那时,云公子你都走了,我本就是无牵挂,若是惹上麻烦早些过了那奈何桥不为今生所累也是好的。”
云子破神情微变,将邓婷拥入怀里。
“这等话不许再说了。”
邓婷点头,目光落在幼儿身上,又是满满的痛心。弋太医,这姓有些熟悉,若是她没记错,姐姐曾经的教琴先生也是姓弋罢。姐姐作出这般的抉择,心里也是经过了太多的痛苦了吧。
似乎她更是幸运的,终于等到了那个人。
半月之后,宫里传来了消息,邓妃早产而死,生下了一女婴,却在出生时便没了气,圣上哀戚,大哀三日,给邓家赏了不少东西。
闻这消息时,邓娉正在缝制嫁衣最后的一个衣角,滚边金丝绣腾云,一身嫁妆血色无边,采如说着的时候,邓娉手下的动作不过一顿,继而继续插针换线,倘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