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登雲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凄凄惨惨戚戚,一声一声喊着他。
“冷登雲……”
那般的苦涩。
“冷登雲……”
她喊着,每一声都像是在滴血。
可是,她喊他做甚?她又是谁呢?为何喊他?
太多的太多的东西他都是不明白的。
梦里,他渴得打紧,只是想了想,便有甘泉入了嘴,只是带着一腥味,有些不习惯。
冷登雲很久没有做梦了,上一次大概就是梦见这个声音了吧,此番梦见又是这个声音。
这个人,许是同他有什么联系呢?
待到冷登雲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张脸蛋儿,容貌美丽,神色却是疲惫不堪,脸上还有不知从何蹭来的血迹和黑色痕迹。
“阿诺?”冷登雲试探性的喊着,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像是横更着什么东西,堵得慌,几乎是发不出声音来,不过是开口说句话都是撕扯得发烫。
“你,醒了!”阿诺本想欢快的回答一句的,奈何她着实没有任何一点气力了,说出来的声音难听的打紧。
不想被发觉自己这般的狼狈,装是不经意的将手朝背后靠了靠。
奈何冷登雲精明,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手上的伤口,只是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何有这样的伤口,位置有些奇怪,不似是战斗留下来的。
冷登雲环视四周,只见两人身处一小山洞之中,旁边有火堆燃烧,几乎快要烧尽了,外边还是深夜,可是似乎不是很暗,应该是又下了雪所以才这般的亮的。
这西疆荒芜,冷登雲是了解这边的情况的,之所以要朝西边跑,不过是因为西边这边灌木稍多,多少有点遮身之处的,只是想要找些柴火还能升起火,找个容身之处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受苦了……”冷登雲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终究没能说出口。
阿诺也没接话,此时好像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她与他,究竟会是什么模样,谁人都是不知晓的,若是不知晓未来,那还不如就此现在。
阿诺抚摩着手腕上的刀口,伤口已经结痂了,浅浅的,细细的,若是再微微一动还能感受到那种痛感,而手掌之间,几乎已经没有任何触感了,一片的麻木。
冷登雲顿了一会。
“你为何要来呢?”
阿诺一愣,突然明白了冷登雲是在问她为何要来。
冷登雲失算了一次,其实也说不上是失算应该是他这一次带着太多的骄傲和自负来做这件事了,辜负了太多的人性命。
原本他至少该再多带三分之二的兵力来的,可是他,在阿诺那里碰了壁,一口气堵着便直接走了。
他向来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不晓得为何在她这里会改变一番。
阿诺犹豫了一会。
“你可能死了,我不能让你死。”
一句,那我不能,到了多少怨恨,明明最开始相见的时候还是一脸惶恐,似乎是能避多远就多远,而现在却是敢霸道的说。
“我不能让你死。”
“那若是我死了呢?”冷登雲有点半开玩笑的问。
“怎生可能!你不会死的!”
一想到真的可能死了,阿诺心里头就痛到不行,几乎不能呼吸。
冷登雲那样的人,如何能这般轻易的死了呢?
“怎生不可嗯?万事万物都是有可能的不是么?”
“你料事如神,万事万物都在你的掌握之下,你怎生会让自己轻易的死掉呢!”
阿诺本是没有力气了,争辩起这个问题似乎又是满满的气力,似乎就是想要他能够承认自己不会死这个说法。
冷登雲笑了笑,其实他自己看不到,虽然阿诺细心的用布条将他唇上的血迹擦了,可是微微还是能看出唇齿之间艳红色的血迹,似乎是个食人魔。
“正如刚见到你时所说的。”
冷登雲解释,一本正经的看着阿诺,阿诺本是有些害羞,可是仔细一想,她此番是救了他的命,她有何好退缩的,该羞愧的用该是他才对,便是也一本正经的盯了回去。
“你说我料事如神,其实我也有料事不准的时候。”
阿诺回忆瞬间被勾起来了。在冷登雲晕倒之前,两人确实已经谈起了这个问题,只是冷登雲话才说罢就晕了过去,阿诺不过是震惊了一番,立马就被如何安处冷登雲的事情给吸引去了注意力,现在居然又说到了这个问题。
“你就是我最大的意料之外。”
现在没有冷登雲的突然晕厥来逃避这个问题了,阿诺闻言瞬间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可是冷登雲还在直勾勾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给一个回答。
“我……”
阿诺沉默了一会。
她一直觉得,冷登雲就是冷血无情,谁人都能拿起来利用一番,当那人的利用价值结束了就可以随手一扔,不再在乎了。
他既然可以诈死,就算是裴副将都是不知晓的,可见其城府至深,即然在他的眼里,任何事情任何人都可以拿来利用,那是否对待生命,对待她都是无所谓的呢?
“我一直觉得,你是不在乎的……”
“如何个不在乎了?”
“对待任何生命,对待任何人。”
冷登雲不傻,自然是听出了这话里面的任何人更重要的是包括了她。
再一想起最开始诈死的事情对她影响着实是大,甚至还偷偷回了女装去给他烧纸钱。
虽然她看起来是拒他千里之外,其实,真正到了某个时候,她还是会跟上来的吧。
“我很愧疚,因为我的失误任性,造成了这么多人的离开……这其中有那么多的,我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我的或者不是很熟悉我的人……他们原本有些是本身就驻守在西疆的将士,有些是自幼在西疆长大,跟着我,有一腔报国之心的小伙子……”
“那般多的,并肩作战的人,那么多的,最后只能离开的人,那些人,或许小孩子的父亲,等待归来的丈夫,或者天真无邪的儿子……多少人待着信任让他们跟随着我,最后,我却什么也没能给他们带回去,或者他们她们还在苦苦等待家人的归来,等来的不过是一纸噩耗……”
他不是对生命的不在乎,只是在这个时候,为了更大的胜利,为了更多的和平,他不能太在乎这些事情了,最开始的时候他有过悲伤有过难过,有过思考自己这样究竟是对是错,他的身边多少年轻的容颜,最后化作枯骨,掩盖在血色之下……
前段时间的东城之战。他只留了她和裴玉在西疆城,自己带了军队去了贼匪的老巢。
他料想到了军中有暗奸,同贼匪勾结,所以每次他们攻打贼匪总是有人通风报信,原意他也是想要此番将暗奸揪出来。
诈死在原本的计划里也是没有的。
只是其中出了点差错。
对的,只是差错而已。
冷登雲如何敢相信,那内奸竟是陪同自己多年的好兄弟,一直跟在张青手下的将士,他在西疆最开始的天下,基本就是他带着几位副将打下来的,那名将士早些时间就已经跟在他们身边了,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想来他不过一介牧夫之子,家里还有七八个哥哥姐姐,三四个弟弟妹妹,根本没机会看上几个字,喻言,这个名字还是他给取的。
曾有一次他被暗箭刺中,剑上有毒,还是他给一口一口将毒液吸了出来。
这般的生死之交。
最后的奸细却是他。
冷登雲想了千万种解释,却也无法解释。
“查出来了,此人是皇后娘娘安排在身边的眼……”孟易凡在一旁解释,查出来这个问题之后,也不再说喻言这个名字了。
“为何……”
冷登雲喜怒无色。
是怪他笼络不了人心么?就算是他跟在他的身边这般的久了,明明都是生死与共了,为何最后他还是要害他。
“他娘子孩子都在京都……”
“也罢……”冷登雲沉吟许久。
“他还有一言同将军说。”
“说。”
“他说,多谢将军栽培,一腔忠心无以回报,唯要将军惦记着他的好,留个全尸。”
喻言曾跟随他血沐沙场,血流成河之时还伴在他的左右,命之危时还不离不弃,此时行刺,怕是难言之隐,可是就算他成功或者失败都是无法回到京都了的。
只是身处皇室之争,想来奈何不由己啊。
“随了他。”
冷登雲不冷不淡,背上的箭伤已经包扎了,人也没什么大碍了,刚是要出门指挥。
“将军且慢,在下有一计谋。”
将计就计,诈死为谋。
可是最后就算是取得了胜利,拿下了东边,保住了西疆城,还除去一心头大患,为何她还是高兴不起来呢。
“宣,全军戴孝。”
张青一愣,“为何?”
明明已经定了胜负,将军即然只是诈死,为何还要披麻戴孝,岂不不吉利?
可是,他不过,只是想要,为喻言,尽最后一份,兄弟将士之情罢了。
“计划都是有的,可是随时在变化着。”
冷登雲解释。
阿诺一愣一愣的。
“可是,你是我唯一无法掌控的意外。”冷登雲还在看她,阿诺能清晰的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
“所,所以呢……”说起话来都是结巴的。
“阿诺,你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