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褒温润冰凉的手指,摸着他的手,继续劝说道:“桃符,你可知这苏秦为五国相印,便是燕国的奸细?又是这世间最擅长纵横之术的高人?”
“燕文公时,秦惠王把他的女儿嫁给燕太子做妻。燕文公死后,太子易王即位。齐王趁燕国遇有国丧便派兵进攻,占领了十座城。这燕太子的妻子便是苏秦的恩人,他立志终身为燕太妃子而报仇。
人有恶苏秦于燕王者,曰:“武安君,天下不信人也。王以万乘下之,尊之于廷,示天下与小人群也。”
武安君从齐来,而燕王不馆也。谓燕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见足下身无咫尺之功,而足下迎臣于郊,显臣于廷。今臣为足下使,利得十城,功存危燕,足下不听臣者,人必有言臣不信,伤臣于王者。臣之不信,是足下之福也。使臣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参,三者天下之高行,而以事足下,不可乎?”燕王曰:“可。”曰:“有此,臣亦不事足下矣。”
苏秦曰:“且夫孝如曾参,义不离亲一夕宿于外,足下安得使之之齐?廉如伯夷,不取素飡,污武王之义而不臣焉,辞孤竹之君,饿而死于首阳之山。廉如此者,何肯步行数千里,而事弱燕之危主乎?信如尾生,期而不来,抱梁柱而死。信至如此,何肯杨燕、秦之威于齐而取大功哉?且夫信行者,所以自为也,非所以为人也。皆自覆之术,非进取之道也。且夫三王代兴,五霸迭盛,皆不自覆也。君以自覆为可乎?则齐不益于营丘,足下不逾楚境,不窥于边城之外。且臣有老母于周,离老母而事足下,去自覆之术,而谋进取之道,臣之趣固不与足下合者。足下皆自覆之君也,仆者进取之臣也,所谓以忠信得罪于君者也。”
燕王曰:“夫忠信,又何罪之有也?”对曰:“足下不知也。臣邻家有远为吏者,其妻私人。其夫且归,其私之者忧之。其妻曰:‘公勿忧也,吾已为药酒以待之矣。’后二日,夫至。妻使妾奉卮酒进之。妾知其药酒也,进之则杀主父,言之则逐主母。乃阳僵弃酒。主父大怒而笞之。故妾一僵而弃酒,上以活主父,下以存主母也。忠至如此,然不免于笞,此以忠信得罪者也。臣之事,适不幸而有类妾之弃酒也。且臣之事足下,亢义益国,今乃得罪,臣恐天下后事足下者,莫敢自必也。且臣之说齐,曾不欺之也。使之说齐者,莫如臣之言也,虽尧、舜之智,不敢取也。”
有人在燕易王面前毁谤苏秦说:“武安君是天下最不可信赖的人,君王以万乘之尊去俯就他,在朝廷上推崇他,这是向天下诸侯表示燕王和小人为伍。”
苏秦从齐国回来,燕易王竟不准备馆舍招待,因而他对燕易王说:“臣是东周乡野小民,当第一次晋见君王时,没有一点儿功劳,而君王却到效外来迎接,在朝廷上表彰臣招待臣。现在臣为君王出使齐国,使燕国收回十城之地,有挽救弱燕危亡命运之功,君王反而不相信臣,一定是有人在君王面前说臣不讲信用,诽谤臣。说臣不讲信义,那倒是君王的福气。假如臣像尾生一般守信、像伯夷一般高洁、像曾参一般孝顺,用这三人的美德来侍奉君王好不好呢?”燕易王说:“好啊。”苏秦说:“假如臣是有这三种美德的人,那臣也就不会来服侍君王了。”
苏秦说:“臣要像曾参一般孝顺,连一夜都不肯离开父母,那君王还能派臣出使齐国吗?假如像伯夷一般高洁,不肯白吃饭,认为周武王不义就不做他的臣子,辞去孤竹君不做,宁肯活活饿死在首阳山,像这样孤高自赏的义士,又怎肯步行几千里来臣事危亡的燕国君主呢?假如臣像尾生一般守信义,和女人在桥下约会,女人不来水来了,他竟抱着桥柱不走被淹死。像如此守信义的人,又怎肯到齐国去宣扬燕,秦的威势来建立大功呢?况且守信用的人,乃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别人,都是庇护自己的方法,根本不是进取的策略。三王相继兴起,五霸轮流强盛,都不仅仅是为了庇护自己。君王以为庇护自己是应该的吗?那齐国就不能进兵营丘,而君王也不能越过楚国的边界,更不能向边城之外窥探。况且臣有老母而来侍奉君王,放弃庇护自己的观念而寻求进取的策略。臣的目的本来是跟君王不相合的,君王是庇护自己的君主,而臣是力求进取的臣子,这就是‘由于忠信却得罪君王。”
燕易王说:“忠信怎么会得罪寡人呢?”苏秦回答说:“君王可能不明白这种道理。臣有一个邻居到远方做官,他留在家的妻子和人通奸,当丈夫要回家时,奸夫感到很忧虑,这时奸妇对奸夫说:‘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准备好毒药等他回来。’过两天丈夫回来了,妻子叫侍妾端毒酒给他喝,侍妾知道这是一杯毒酒,男主人喝了就会被毒死,可是说出来女主人就会被赶走,因此侍妾就故意跌倒把毒酒弄翻,不料男主人竟然火怒而鞭打侍妾。所以侍妾故意把毒酒弄翻,对上救了男主人一命,对下保全了女主人在家中的地位。侍妾忠贞到如此程度,然而竟逃不过男主人的鞭打,这就叫作‘以忠信而获罪。’臣今天的所作所为,不幸恰好有些类似这侍妾故意把酒弄泼。况且臣侍奉君王,是为了提高燕国的地位,希望对燕国能有所帮助,不料臣竟因此而获罪,臣恐怕以后来侍奉君王的天下士子,都不敢自信能够做到这样。再说臣前往齐国游说,并不是用欺骗手段。只不过其他国家使者到齐国游说的,没有谁像我说的那么婉转。即使他们像尧、舜一般明智,齐国也不肯相信他们的话。””
“而那张仪呢?那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谓燕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王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逼于句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之可以击人。与代王饮,而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歠,即因反斗击之。”于是酒酣乐进取热歠。厨人进斟羹,因反斗而击之,代王脑涂地。其姊闻之,摩笄以自刺也。故至今有摩笄之山,天下莫不闻。
“夫赵王之狼戾无亲,大王之所明见知也。且以赵王为可亲邪?赵兴兵而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乃却以谢。今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王之有也。且今时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兴师以征伐。今大王事秦,秦王必喜,而赵不敢妄动矣。是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
燕王曰:“寡人蛮夷辟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儿,言不足以求正,谋不足以决事。今大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西面而事秦,献常山之尾五城。”
张仪为秦国瓦解合纵联盟组织连横阵线,对燕王说:“大王最亲近的诸侯莫过于赵国,从前赵襄子把他的姐姐嫁给代国国王为妻。目的是想要吞并代国,他约定和代王在边塞句注会晤。就要工匠做了一把金属的大勺子,把勺子把儿做长一些,可以用来打人。赵襄子和代王宴饮,事先暗中告诉厨师说:“等到酒兴正浓的时候,端上热汤,立即翻倒,用勺底打死代王。”当时,酒兴正浓,厨师就端上热汤,在接热汤的时候,厨师上前倒出热汤,乘势倒翻,用勺底打死了代王,代王的脑浆溅了一地。他的姐姐听说后,把自己的簪子磨尖自杀而死,所以到现在还有个摩笄山,天下无人不知。
“那赵武灵王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大王已清楚地了解。难道以为赵王是可以亲近的吗?赵国发兵进攻燕国,两次围困燕都,胁迫大王,大王割给他十城赔罪,这才撤兵。现在赵王已经到渑池去朝拜秦王,献上河间来讨好秦国。如果赵王不讨好秦国,秦国出兵云中、九原,迫使赵国进攻燕国,那末,易水、长城就不会为大王所有了。况且现在赵国对秦国来说,如同是秦国的一个郡县,不敢随便出兵征伐,如果大王投告秦国,秦王一定高兴,而赵国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样,燕国西边有强秦的援助,南边没有齐、赵的祸患。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虑。”
燕王说:“我身处荒蛮僻野之地,虽是个男子汉,仅如婴儿一般,言论不可能要求正确,谋略不可能决断事情。现在承蒙贵宾教导,燕国愿意向西尊奉秦国。”于是把常山之东的五城献给秦国。
宫他为燕使魏
宫他为燕使魏,魏不听,留之数月。客谓魏王曰:“不听燕使何也?”曰:“以其乱也。”对曰:“汤之伐桀,欲其乱也。故大乱者可得其地,小乱者可得其宝。今燕客之言曰:‘事苟可听,虽尽宝、地,犹为之也。’王何为不见?”魏王说,因见燕客而遣之。
宫他为燕国出使魏国,争取燕、魏同盟,魏王不同意,把他留下好几个月。魏客对魏王说:“为什么没有同意燕国使臣的要求呢?魏王说:“因为燕国有内乱。”魏客说:“商汤讨伐夏桀时,希望夏桀国内大乱。所以说,大乱的国家,别国可以得到它的土地;小乱的国家,别国可以得到它的珍宝。现在燕国使臣说:‘我要求的事如果能够同意,即使献出珍宝、土地也愿意干。‘大王为何不接见他呢?”魏王很高兴,于是接见了宫他,并且让他返回燕国。”
贾褒笑起来,“我为你背出战国策,只希望我的桃符,能知道,若是你没有亲信,我贾褒便是你的苏秦,便是你的张仪,愿为你佩戴五国相印,愿为你出生入死,你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