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涓匆匆向王宫走来。
此刻他是既高兴又烦恼,高兴的是陈耳死的及时,给他空出了一个巨大的权力位置。
烦恼的是他的军中掌书却从洞香春带回一个传闻:“魏王有意在庞涓和公子卯二人中选一人担任丞相之职。”
这使他感到很意外,内心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平日里他不大瞧的起洞香春,认为那是一帮浅薄士子和儒生附庸风雅的地方,多次拒绝到洞香春谈天下之势,但是他对洞香春的神秘传闻可是从来不敢小视,那个鬼地方从来都是空穴来风,但许多要害的转折都将洞香春的传闻变成了事实。
庞涓曾大义凛然的向魏王进言取缔洞香春这个滋生事端的地方,但魏王只是大笑道:上将军多虑也,洞香春大有根基,天下闻名,文候武将都视为安邑文化之明珠,我辈如何取缔?
一时间,庞涓感到有些悲哀。公子卯何许人也,魏国贵族中一个纨绔子弟而已,除了精于声色犬马,没有一样正经本领,如此之人,怎能堪当丞相之大任。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庞涓在魏国没有任何根基,他唯一的根基就是他自己的实力才具和已经建立的功劳。
庞涓察觉到了两点:“一是今后要跟那些文候武将打好关系,再也不能鹤立鸡群般的孤立。二是要主动晋见魏王,探听魏王的真实想法,在做对策。”
今日清晨他处理完军务,午间便向王宫而来。他知道早去也是无用,魏国上下都知道魏王晚睡晚起的毛病。
魏王宫很大,大的占了安邑城的几乎四分之一。
庞涓的轺车辚辚驶进宽阔的白玉广场,在巍峨灿烂的正殿前没有停留,直驶东侧火德门前停下,他跳下轺车,第一次向护卫领军微笑拱手,慌得领军忙不迭躬身高报:“上将军入宫——”庞涓笑笑,大步走进火德门。
绕过巨大的影壁,第一进是环形排列的二十三座官署,每座官署六开间。第二进是魏王专门召集重臣议事的两座小型殿堂,东西各一。第三进是魏王处理日常国务的书房、出令门、掌书厅等枢要重地。这一进不能从中间穿过,而必须从东西两侧的拱门进入再向后。第四进是一座精美的庭院园林,亭台楼谢,绿荫幽幽,池水粼粼。穿过园林,最后一进才是占地三百多亩的魏王后宫。往昔庞涓从来不到后宫晋见魏王,原因简单的会令安邑官场任何一个小吏都会失笑,那就是他对这些曲曲折折的穿廊过厅感到很不舒服,所以他是魏国重臣中唯一一个没有来过后宫的。尽管如此,他凭着一流将领兵法战阵的直觉一眼便明白了路径结构,轻车熟路般直入后宫。
后宫一大半是一片湖泊,魏王的寝宫在湖中半岛的树林中,初夏艳阳,绿树碧水映衬着金黄的屋顶,幽静的恍如梦境。
尽管庞涓对魏王的奢靡已经有所预料,但当他走进寝宫时,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宽敞豪华的寝宫,格调奇特,华贵奢靡,具有一种神秘的诱惑力。
透过飘忽朦胧的纱帐,庞涓看见半裸的狐姬正依偎在魏恵王的怀里,二人正窃窃私语,时不时还传来一阵娇声的笑。
庞涓一向对女人很迟钝,素闻这狐姬是难得的尤物,庞涓在狩猎场见过她一次,没觉得此女子有何过人之处,甚至连她的样貌都快记不清了。
而此时的场面让他很尴尬,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但咳嗽完他就后悔了,因为这表明他看到了刚才的一切,但谁知魏恵王根本不在意,看到庞涓向他招手道:“庞卿啊,来,进来看。”
庞涓低下头拱手道:“禀王上,臣不敢造次,今日臣来,是有大事和王上商议。”
魏恵王搂着狐姬没动,微笑道:“有何大事?”
庞涓一时沉默,魏恵王恍然大悟,笑着拍拍狐姬的屁股:“乖乖卧去吧,等会儿在射箭。”
狐姬嘤咛一声,狗一样爬到高大的玉石屏风后去了。
庞涓心中一阵恶心,不禁深深皱眉。
魏恵王却是哈哈大笑道:“上将军啊,今日你来我后宫,本王可是很感欣慰也,我也知道,上将军乃鬼谷子高徒,不喜奢华。然简朴也好,奢华也好,总当以时世为准。魏国富庶,我等君臣就要尽兴享受这富庶,否则岂非暴殄天物?譬如这狩猎、饮宴、把玩珠宝、高车骏马、锦衣玉食、湖光山色、宫殿广厦,哪一件不是人生之乐?更有这女人,乃上天赐给男人之尤物,不把玩更是虚度一生。上将君看见我这狐姬了,你日后再来,大可不必咳嗽紧张,就走进来看看她是何等卑贱,岂不好事?本王这后宫,只许你和公子卯进出随意,可惜你不知道,也没来过,公子卯要是来了,可要躲在后面看个够,然后还要和本王品评一番也,哈哈哈哈!”魏恵王侃侃开导,大笑不止,觉得这是一个改变庞涓的机会。
庞涓听的头皮发麻,喉头发干,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他咬紧牙关强迫让自己平静下来,拱手徐徐道:“魏王明鉴,臣久居山野,孤陋寡闻如村夫一般,我王之高论,容臣假以时日,慢慢品味领悟。”
魏恵王开心的大笑:“上将军,今日难为你了,说说,何事?”
庞涓拱手道:“禀魏王,臣昨日去探视了陈耳夫人,一则抚慰夫人,二则想听听老丞相可否有过对兵事的叮嘱。不想老丞相竟对我只字未提。”
魏恵王慨然一叹:“他弥留之时已失心了,不会有如何话留下的。”
“莫非他对后任丞相的国事都没有提及?”
魏恵王好似想起了什么,笑道:“庞卿啊,你可知丞相府有一位中庶子,好像叫卫鞅。”
“中庶子?臣如何知道一个小吏,望魏王告知。”
魏恵王哈哈大笑:“当时不知道老丞相是不是发昏了,既然极力推销这个中庶子担任丞相之职,人之将死,且言也昏矣。”
“魏王,臣请查核这个中庶子。”庞涓一脸肃然。
“算了算了,一个小小的中庶子哪能让你这个上将军出面,日后他愿走就走,魏国要有胸怀天下的气度,若上将军留他,岂不是给竖子成名也。”
“臣请魏王不要忘记孙膑逃齐一事,绝不能让奇智之士逃到他国,给我魏国树敌的机会。”庞涓颇有些固执。
魏王大笑道:“哈哈哈哈!那上将军就自便也!”
“臣遵命。”庞涓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大步走了。他想快点离开这后宫,待下去总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庞涓仔细思忖,觉得魏王不可能让公子卯担任丞相之位,但他也没有丝毫的略示,庞涓也猜不透魏王会让谁当丞相,庞涓决定要亲自掂掂这位中庶子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