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
相比副将的大惊失色,萧桓的脸色十分淡定。
淡淡的从副将手里抽回了信纸,萧桓手上微微运力,将信笺化作了粉末,执缰的手指向不远处隐约可见的青山,冷声道:“传令下去,即刻急速行军,到前方山脚下驻军安营,原地休整待命。”
“是。”身边的亲卫立即应了一声,下去传令。
副将傻了眼的看着自家主帅英明神武的脸,见萧桓已经提着缰绳调转了马头,只好冲过来低声建议道:“王爷,这、这恐怕不妥吧?”
行军在外,军令如山,按理他是不能反驳主帅的命令的,可是眼下唯一能质疑主帅想法的监军还在担架上躺着呢,他也就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了。
“圣旨让我等前往西南边境对抗西戎,王爷命人在此处停下,万一耽误了军情,那陛下那边……”
萧桓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看到军报了么,鸾凤傾容郡主在两国边境遇刺,鸾凤的守军强行扣押了我朝丞相,此等行径等于是撕毁了两方联盟,本王不留着这儿,难不成还要继续与他们一同对抗西戎?”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副将偷偷擦了擦汗,硬着头皮继续道:“可是如今鸾凤单方撕毁盟约,万一他们觊觎西南边境,倒戈反同西戎联合,那咱们边境上的守将岂不是要吃亏?”
这个时候按照常理,不是应该加快行军,赶去西南边境严阵以待的么。
“所以本王才找了这么个可攻可退的地方安营,若是鸾凤敢有异动,本王的人随时可前往诛之。若是没有,联盟继续与否,还要看陛下接下来的意思。”
鸾凤的热门继承人忽然就这么挂死了,内里肯定乱着套呢,还联盟个鬼啊。
萧桓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见副将还一脸迟疑的想要建议,立即做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摆了摆手道:“在陛下得到消息颁出下一道圣旨前,全军就在此地,按兵不动。衣食可去城中采补,但是要告诫三军,如有扰民者,一律按照军法严惩。明白么?”
“明、明白。”
副将在萧桓刻意放出的威压之下默默的应了,有些纠结的看着萧桓驱马而走的背影,副将暗搓搓的按住了自己跳得欢腾的小心脏。
这貌似还是行军以来,自家主帅头一次跟自己说这么多话呢,不过他怎么觉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主帅的心情好像变得十分好了呢。
一定是错觉。
副将下意识的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都甩了出去。
萧桓的心情何止是好,简直是好得都不能再好了。
那个傾容郡主惹自己讨厌了这么久,好几次他都想要下手弄死她算了,不成想临死她反倒是成全了自己。
京城到这里相隔千里,等昭德帝再次圣旨传下,来来回回早已是半月后的事,那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把那只调皮闹脾气的小猫儿抓回来。
这个傾容郡主,还真是死得刚刚好。
“通知朔月,让她安稳住王妃,暂时就在定阳城里好好住着,哪儿都不要去。”萧桓抚了抚手里的锦囊,转头朝着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亲卫开口吩咐,眼里闪过一丝柔软,“让她等着我。”
“阿嚏!”
远在千里之外策马而行的朔月忽然打了个重重的喷嚏,下意识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阿月,最近雨水大,你多穿件衣服注意身体。”一旁同行的王家少爷很贴心的递了件衣服过来,一脸殷殷的望着她道。
朔月勉强扯了扯唇角接过来并没有穿,而是捧在手里扭头去看另一侧的凌墨,指着不远处一栋宅子问道:“确定是这里吗?这已经是你几天来找的第五家了。”
还说什么十拿九稳,这都多少天了,找了这么多地方,连王妃的影子都没见到,还弄丢了王妃的云貂。
朔月有些烦躁的抿紧了唇,王爷那边她跟管事一直尽力瞒着,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她们连究竟是谁掳走了王妃都不知道,人海茫茫要把人找出来,简直是大海捞针。
凌墨一听朔月这怀疑的语气,气得胡子都翘了,使劲指着不远处的宅子大声道:“就是这儿!那小东西鬼精灵得很,东窜西藏的害得我绕了这么多路,现在可以肯定它的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那丫头肯定就在这里。”
朔月对凌墨的这种保证已经听得十分麻木,几乎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这么信誓旦旦的来两句,可最后都是铩羽而归。
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朔月利落的翻身下马,朝着身后略微一抬手,几道黑影就从她身后掠了出去,跃过高墙,翻进了院子里,朔月等人紧随其后。
甫一落地,朔月便微微皱了眉。
这么精致的院落,竟然空荡荡的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儿,可如果是荒宅,地上却不该这么干净。
正疑惑间,忽然听到短促的一声鸣哨声传来,朔月脸色一变,运起轻功便朝着声源处纵身而去。
“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朔月看着急匆匆从一间院落里走出来的影卫,声音急切的问道。
那影卫立即双手奉上了一张竹色的信笺,上面熟悉的字体让朔月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
那是王妃的笔迹!
朔月兴奋的接过来快速的看了一遍,紧拧的眉心渐渐舒展,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王妃没事,再没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只是,看到后面,朔月的表情又变得有些怪异。
“朔月姑娘,隔壁的院子里也有发现。”一名影卫走过来低声道,与其声音不大相符的,是他眼中尚未消退的惊骇之色。
读过了沈承君留下来的信,朔月已经知道了影卫口中提到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将沈承君留下的信小心翼翼的收好,她才与这会儿总算跟上来的凌墨等人一同往隔壁去。
才行到门外,就有一股恶臭的味道从里面传了出来。
朔月微微皱眉:“她还没有死吗?”
影卫在一旁摇了摇头,强忍着要捂住鼻子的冲动,答道:“一息尚存,只是,一半的身子已经被蛊虫吃得差不多了。”
说完,在朔月的示意下,影卫上前推开了门。
一股浓呛的臭气从里面涌了出来,距离门口最近的几人,眼睛都几乎要被熏出泪来。
“什么鬼东西!”凌墨立即朝着后面跳了一下,从腰上的荷包里左掏右掏的翻出几颗小药丸来,丢进嘴里一粒,又丢给朔月和周围的人分别一颗。
药丸入腹,不消片刻,那臭气就不再能影响到众人的行动了。
朔月率先抬步走了进去。
房间正中间的地上躺着一个血人,一个不完整的血人。
正如影卫所说的那样,她的下半身血肉都已经被蛊虫吞噬干净,连骨头也被腐蚀成了黑灰。
腰部以上仅存的部分血肉模糊,从那些伤口处还能清楚看到里面爬动着的黑色蛊虫,每爬过一个地方,那里的血肉都要少上一条。
如果不是还能看到她胸口随着呼吸还有微弱的起伏,朔月几乎要以为,那就是个死人了。
听到有人走进来,原本闭着眼睛的血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整张脸都已经看不到一块好地方,但那双眼睛在看到朔月等人后却变得异常明亮,张着嘴朝几人呜噜呜噜的叫了起来。
她这样一张嘴众人也都看清楚了,她的口中空荡荡的,显然舌头也已经被蛊虫给吃掉了。
朔月的眼睛忽然被人从后面遮住,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关切紧张的眼睛。
“别看。”千里迢迢追妻而来的王姓公子眉头紧拧,脸色苍白的说道。
即使是从修罗场里出来的朔月,在看到这样一幕后都觉得心头巨震,而这个平日里只会作诗做灯笼的书生,明明手都在颤抖,却想要努力挡在她身前。
朔月望着他,忽然就笑了,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
“唔唔唔……”地上的人使劲睁大了眼睛,想要发出声音引起大家的注意。
她记得沈承君临走时候说过,如果她在被蛊虫彻底吞噬之前能有人找到这里,那她就能获救。
如今这些人终于来了。
辛玖语干涩的眼睛里已经流不出眼泪,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房里的众人,努力的发出声响。
“辛玖语,当日你母亲就是用这种蛊暗算我们,最终反受其害。”朔月拨开了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低眸看着地上的人,冷冷道:“王妃许你听天由命,在你未死之前若能等到我们,就给你选择的机会。”
辛玖语使劲点了点头,她记得几天前沈承君隔着门就是这么对她说的。
“那你是选择要我一剑了结你,给你个痛快,还是想要我给你这种蛊的解药?”朔月抚着腰上的软剑,挑眉问道。
辛玖语立即‘啊啊’了两声。
后者。
受了这么多苦得熬下来,她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死了。
这个回答朔月并不觉得意外,或许到了现在这个女人还在幻想着有朝一日出去,能将今日受得耻辱全都报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