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感令他苏醒过来。
意识清醒后的他，望着浅灰色的天花板好一阵子，才感觉到压倒在他上半身的沉甸甸而柔软的重量。
小滴趴在他满是灰暗下去的符文烙印的胸膛前。
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随意地丢在床头柜上，她的睡颜慵懒、放松、懈怠。
她的侧脸磕在杰尔曼的胸口，这让她的嘴巴好像撅起来了一样，微微露出小小的牙齿，真的是如婴儿般的睡眠。
浑身光溜溜、滑腻的小滴，总会让杰尔曼有一种感觉，自己放在她后背上的手指，只要稍稍用力，就会蹭破她的皮肤一样。
这让杰尔曼每次拥抱小滴时，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感。
他侧过头去，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显示是上午9点02分。
这个时候，该起床了。
杰尔曼很清楚不能沉浸在温柔乡里，但是也不舍得弄醒熟睡的小滴。
于是他只能一点、一点地把小滴挪开，然后抽身，从床边溜走。
好在小滴与杰尔曼一起睡时，总是相当放松警惕。
即便感觉到了杰尔曼的动静，她只是低声咕哝着，伸手抱住了一旁的枕头，把脑袋枕在上面，继续睡，并没有睁开双眼。
杰尔曼关上洗漱间的磨砂玻璃门，站在宽大的镜子前，一边刷牙，一边回想起昨夜整座里美路城堡的疯狂。
他、小滴与莫老五，就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无人石」就像是敌国国王的头颅。
整座城堡的人都在欢庆他们的胜利。
参与宴席的都是熟人，不过其中有不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成员也在场。
一场由林聂婆婆及其弟子准备的、令人惊叹的盛宴，几乎就要把昨夜转化为一个不眠之夜。
幸好尼特罗会长主动叫停了年轻人在旺盛精力与兴奋精神下轮轴转般的、一场又一场的活动。
庆贺晚宴这才结束。
不过，人群纷纷散去时，尼特罗会长还是悄然对杰尔曼说：“明天记得早起，来找我一趟，我有事和你谈谈。”
从洗漱间出来的杰尔曼，迎面就撞上似乎是刚睡醒的小滴。
她只套了一件开领白衬衫与贴身粉色短裤，赤着脚丫，就从床边走过来了。
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不想，总之她鼻梁上仍旧没有戴眼镜，双眸也眯了起来，眯成了两条斜斜向下的线条。
明明眯着双眼，小滴却能像是蛇一样感知温度般地靠拢向杰尔曼。
她双手伸出，扶在杰尔曼的肩膀上，然后弯腰躬身，翘起臀部，头耷拉着朝下，一副完全没有睡饱的模样。
衬衫衣领与宏伟雪山都被迫向地心引力屈服，后者更是展现出惊人的、如日式年糕般的弧线。
当然，这是杰尔曼时常能看见的风景线，不足为奇。
“我吵醒你了吗？如果没睡好，要不要回床上再躺一会儿？”杰尔曼关心地问。
小滴扶着他的双肩，依然是那朝着他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让他有了一种小滴是不是已经又睡着了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她迷迷糊糊的声线：“唔……等……等一下……让我……让我这样就好……一会儿就好……”
终于，三分钟之后，小滴从杰尔曼双肩上借力，站起身来。
她睁开眼看了杰尔曼一下，又阖上眼皮，打了个哈欠，摇头晃脑地进洗漱间去了。
杰尔曼靠在门边，说道：“我要去见尼特罗会长一趟，昨夜约好的。你先去吃早餐吧。”
“嗯……”坐在马桶上的小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来到尼特罗会长的房门前，杰尔曼刚举起手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尼特罗会长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以杰尔曼的经验判断，尼特罗会长肯定是知道杰尔曼在走廊里，特意等杰尔曼有了敲门的动作才出声的。
尼特罗会长喜欢在各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戏弄他身边的人，几乎没有人能逃脱他的“魔爪”。
杰尔曼推门而入。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早。”尼特罗会长在嵌合蚁讨伐战中修剪的苍白长发与胡须又长了回来，他笑眯眯地捋着胡子，“哈哈，我还以为你和小滴会睡到日上三竿呢。”
事到如今，整座里美路城堡以及古代迷宫城堡里，已经没有人愚钝到不清楚杰尔曼与小滴之间的关系了。尼特罗会长示意杰尔曼在沙发上坐下，又递给他一个铁盒，盒子里满是各种蜜饯：“吃一点？”
“谢谢。”杰尔曼挑了一颗看起来就又咸又甜的话梅，丢进嘴里含着。
果然又咸又甜。
“我当年可是和我的妻子如胶似漆，后来才有了比杨德。”尼特罗会长朝杰尔曼伸出两個拳头，“武道与婚姻，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杰尔曼完全一副你不说正事，我就一直含着话梅在这里等，反正我很有耐心的神情。
“啧，真是无趣的年轻人。”尼特罗会长撇撇嘴，“每次一到这种时刻，我就禁不住想念帕利士通，他总是能灵光一闪地想到怎么阴阳怪气我的话。”
“既然你与比杨德合作了，难道没有机会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帕利士通吗？”杰尔曼阴阳怪气地问道。
“见过一次。”尼特罗会长站起身来，走向不远处的书桌，翻箱倒柜起来，“他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辜负尼特罗会长您的期待，不过能为您的儿子效力，也算是我们和解了吧’……”
尼特罗会长复述时的语气惟妙惟肖，简直就像是帕利士通本人站在这里，用那副故作文质彬彬的姿态与语气在说话一样。
许许多多的人，都会被他这种理所当然的语调给气得要死，不过在场的两人并不在其中。
“有时候，我也拿这家伙没办法，他的脸皮可以厚到在我眼前开枪杀人，也能够从容地把枪塞到死人手里，诬陷是死人自杀，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尼特罗会长翻出了一沓纸卷，揣在手里，走了过来，丢在桌面上：“伱看看吧。”
杰尔曼翻开来看了，第一页就印刷着加粗加黑的几个大号字——「V6成员国」，舌头滚动话梅的动作停止了。
“看一眼就明白了吧？”尼特罗会长在一旁的沙发重新坐下，左手伸进宽大的右手衣袖里，右手伸进宽大的左手衣袖里。
杰尔曼一边快速阅读纸卷上的内容，一边安静地倾听尼特罗会长的解释。
“这就是你离开六大陆数个月内，世界风云变幻后的现状——V5成员国，变成了V6成员国。”
“贝格罗塞联合国、萨黑尔塔合众国、欧奇玛联邦、明波共和国、库坎酉王国以及这次加入的卡金帝国，就是新V6了。”
“卡金帝国原本就有想要加入V5的勃勃野心，纳斯比国王更是发动了一场令V5猝不及防的、强硬的、要带领全人类，殖民黑暗大陆的宣言。”
“这让卡金帝国赢得了舆论上的优势，而卡金帝国各方各面的实力与影响力，也让V5不敢小觑。”
杰尔曼已经翻到相关的段落，那里原本地抄录了纳斯比国王与比杨德，在那场面向全世界的直播画面中的发言。
还挺豪言壮志的。
尼特罗会长哦呵呵地笑了几声，继续往下说。
“为了挽回逐渐崩坏的局面，V5被迫将卡金帝国纳入其中，转变为V6，并要求在所谓的殖民黑暗大陆的事宜上合作，分享收益。”
“然而这当然只是对外宣布的、有所隐瞒与导向性的发言，卡金帝国并不是真的打算殖民黑暗大陆。”
尼特罗会长探过头来，伸出手，帮杰尔曼翻到了特定的一页，指着上面简略的海域图给杰尔曼看。
“卡金帝国以纳斯比国王、比杨德为首的殖民大军，会乘坐一艘名为「BW1号」的巨大舰船启航。”
“同时，V5则会派出以我们猎人协会为首的五艘舰船伴随，一同进行这场‘殖民远航’。”
杰尔曼看到了V5的五艘舰艇，与那艘「BW1号」的对比图，简直就是一头大蓝鲸与五条小虎鲸的体型对比。
这么一来，卡金帝国简直出尽了风头。
只要这场殖民远航有所收获，该事件在历史书上肯定会被大书特书，卡金帝国很可能会被称赞为引领全世界的伟大帝国。
届时，纳斯比国王与比杨德的威望将达到顶峰……当然，这是完全排除了杰尔曼这一方的情况。
绝大多数世人，还不知道杰尔曼一方，已掌握了五大希望之中的三个。
尼特罗会长指了指海域图上明显的两重分界线：“这次航行会在8月8日开始，历时预估是两个月。”
“三周后，BW1号等舰船会穿过第一条海域分界线，这片海域之外就是人类未曾完全开发的海域。”
“再来五周后，BW1号等舰船就会抵达V6对外宣称的‘黑暗大陆’……”
尼特罗会长挪动手指，指向了一片大陆。
“不过，这其实只是障眼法，它并不是真正的黑暗大陆，仅仅是卡金帝国殖民大军以及猎人协会要驻扎的‘哨站’。”
“我们这些知情人，称呼这里为‘假想黑暗大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