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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卢世瑜宅日内
卢世瑜宅书房中。
陆文昔画的屏风。
卢夫人还在整理出京的行李。
侍女甲请示地:夫人,要把这道屏风折起来吗?
卢夫人看看屏风上的题诗。(已经补充完整)
卢夫人:先放着,大人大概是想把它,留给一个要紧的人。
(特写)萧定权的诗句:代云陇雁浙江潮,人有迷魂犹待招。
侍女甲:这书道的名字,大人思前想后,到底想出来没有——我们可马上要走了。
卢夫人笑笑:谁知道他?等着他回家,再问吧。
2丹凤门外广场日外
宫人中,跪地的陆文昔睁大的眼中,一滴泪水直直滚落。
3丹凤门外广场日外-东华门日外
禁卫隔离,御史于外。
卢世瑜躺在血泊中,看着头顶明媚青天。
萧定权从车上跳下,推开阻塞的禁卫和御史,跌跌撞撞跑到卢世瑜的身旁。
萧定权蹲跪到他身边,不知所措地低声呼唤:老师?
他看到了卢世瑜胸前涌出的鲜血,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捂住了他的伤口。
萧定权无助地:老师——疼吗?
卢世瑜望着萧定权的脸,轻轻摇摇头。
萧定权:老师等等我,我去叫太医——
卢世瑜望着萧定权的脸,再度轻轻摇摇头。
卢世瑜:十五年,五千日——臣跟殿下讲过那么多道理,最后自己却违背了它们,以臣子的身份胁迫了君上。臣,实感惭愧。
萧定权哽咽地不断摇头:不……不……
二人的身后,不断传来呼唤御史们呼喊“老师”的声音。
(切)东华门外得到了卫士某传递出消息的顾逢恩,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向了丹凤门的方向:老师?
他身后的进士们:老师?!
(切)这些声音,已近弥留的卢世瑜似乎也听见了,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平静无力的笑容。
卢世瑜os:为人师表,一世至此。臣还是不知道,今日所为,错否,无错否?
萧定权的声音:老师……不要走……是我错了……不要走……
卢世瑜os:金生丽水,玉出昆山。错铸丽水,玉碎昆山。物若摧折怎辨美媸;人不摧折,何言善恶——
卢世瑜:殿下新创的书道,很美,很好,就叫——金错刀吧。
一世恪守君臣礼仪不愿逾矩的卢世瑜,在生命最后一刻放下了防线,目带怜惜地看着自己毕生精心呵护的学生,那一双为鲜血玷污的手。
在他模糊的视野里,看见了从前在值房点茶时,萧定权满怀期待地伸向自己的手。
卢世瑜吃力笑笑,向想像中那双洁净的手,伸出了手。
他颤抖的手没有触碰到萧定权的手,于半空跌落。
萧定权双目血红,眼中无泪。
他依然徒劳地按压着卢世瑜的伤口,保持着跽跪的姿态,守候在卢世瑜遗体旁。
4丹凤门外广场日外
顾逢恩和进士们的声音:——老师!
几十个进士跟随顾逢恩一道跑回了广场。
御史们也开始向卢世瑜的遗体前涌动。
5丹凤门城楼上日外
皇帝的视野中,看到的为卢世瑜死而激愤的御史与进士们一同向前,逼压得禁卫步步后退。
皇帝将目光转向了正在守护着卢世瑜的萧定权。
他的表情怜悯有之、担忧有之、也有更深藏不可言喻的情绪。
最终归于沉重的一声叹息。
李柏舟走上前:陛下,新科进士去而复回,言官也不肯退去。其势难止,请陛下速做决断,下旨全部——
皇帝点头,平淡地向他招手:中书令,你来看看。
李柏舟不明所以地走到了皇帝的身旁。
皇帝指指城下的情景:小半个朝廷,和天下的读书种子都在这里,还有朕的太子。你现在让朕拘捕谁?怎么拘捕?
皇帝:朕知道中书令势力绝伦,不怕获罪于天。朕的胆子,可还没有这么大。
李柏舟的脸色陡然改变,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看着皇帝(他也意识到皇帝意识到全部人和事可利用,以作为马上要对自己动手的借口)。
皇帝:重夔,先把你的人都叫回来。
李重夔:臣遵旨。
皇帝转而继续看着城下的萧定权。
皇帝:也把太子——先请回来。嫌事情不够大吗?
在他的身后,李柏舟向城下的禁军甲使了个眼色。
禁军甲会意,转身离去。
6丹凤门外广场日外
两宦官走向仍半跪着的萧定权。
宦官甲:如果殿下不肯回——
宦官乙:硬架回去也不成啊——
宦官甲:说是圣旨——
宦官乙:你觉得他现在还会听吗——
两人迟疑着上前,正要说话和动作。
萧定权突然起身,转身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两宦官面面相觑后,跟随上。
7丹凤门城楼上日外
仍着白衣,披散着头发的萧定权,登上了城楼。
他衣上和手上沾染的鲜血,令皇帝微反感的蹙眉。
萧定权没有看皇帝,声色冷淡。
萧定权:水。
宦官甲乙捧来了金盆和巾帕。
萧定权将双手放入了盆内清水中。
水中的鲜血升腾弥漫,如同云雾。
看着血色云雾散开,萧定权语气平静。
萧定权:中书令说得不错——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李柏舟微微失色。
萧定权从盆中抽出了手,被稀释的血水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城楼的青砖地面上。
他抬起头,向李柏舟淡淡一笑。
萧定权:本宫记住了。
在他的眼中,自这一刻起,李柏舟已经成为于公于私都必须铲除的对象。
皇帝有深意的目光,看着这两人。
萧定权:君子死而冠不免,何况只是奉陵——去取本宫衣冠来。
8丹凤门外广场日外
禁卫们在李重夔的指挥下,逐渐撤回宫门内。
御史们和返回的进士们跑到了城楼下卢世瑜的遗体旁。
顾逢恩俯身,将卢世瑜跌落的冠带为其戴正,又解下身上的绿袍,悉心覆盖到了他的遗体上。
露出袍底白襕衫的顾逢恩,于卢世瑜遗体前郑重下跪。
进士们纷纷仿效,脱下了身上的绿袍,广场上一片缟素的白色。
一片白色中,唯有最后一人尚着绿衣,行走缓慢,
刚刚回到广场,
并不为所动地站立着注视这一切——许昌平。
9丹凤门外广场日外
前方街道又有了脚步声。
宫人群中跪地的陆文昔已经呆滞的面容。
身旁的宫人们开始议论:
——那不是刑部尚书吗?他亲自来,是要兴大狱吗……
——怎么办,我们不会有事吧……
(切)陆文昔茫然抬头,她的眼中,红色官服、腰围金带的张陆正亲率一群刑吏向丹凤门方向匆匆行进。
10丹凤门外广场日外-丹凤门城楼上日外
几十个刑部士卒抵达了丹凤门广场驻跸,张陆正仰头看看城楼上的李柏舟。
(切)李柏舟向他点头回意。
(闪回)李柏舟踩着满地珊瑚的碎片:为保万无一失,还要再去找一个人——
李柏舟的家人甲对张陆正:中书令说了,还要借尚书一臂之力——火快灭了,就再添些柴,人心散了,就再收一收。(闪回结束)
(切)张陆正一挥手,刑部士卒走向了围着卢世瑜遗体的进士们和御史们。
陈九思看了张陆正一眼,有了底气,继续鼓噪。
陈九思:刑部来缉拿,我等与其无名枉死,何如奋力一争,和卢尚书一样垂名青史!
陈九思转向城楼,高呼。
陈九思:陛下,储君无辜,臣等恳请,严惩齐——
话音未落,顾逢恩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扬手照他脸上重重一拳。
陈九思倒地,伸手抹抹一嘴的血,看着攥拳的顾逢恩。
顾逢恩态度轻蔑: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从头至尾,就是你在滋事!
进士们将愤怒的目光一致投向了陈九思:对!就是这个小人的声音!
进士们围上前去,开始对陈九思拳打脚踢。
陈九思一面阻挡一面后退:你们——都还是白身,敢殴辱朝廷命官——你们的前程,都不要了吗——
顾逢恩一脚踢了过去:命官?先有命才能当啊!
陈九思吐出了两颗牙。
顾逢恩带着进士们迫近。
顾逢恩:你背后的人,我腾出手会慢慢收拾。但是现在(一手拎起陈九思的衣领)你不先自己剥了这身官皮——
陈九思无法喘息,突然从身旁一个刑吏的身上拔出了刀,挥向顾逢恩意图抵抗。
顾逢恩反手拧住了刀,急怒之下按在了陈九思的脖子上。
顾逢恩:我就先剥了你这身人皮!
鲜血自刀刃下冒出。
陈九思:你敢——饶命!
一只手牢牢拧住了顾逢恩的手。
争夺中,陈九思颓然倒地,连滚带爬跑出去没有多远。
又被激愤的进士们围住踢打。
进士们:已经作乱,还想再行凶?!
顾逢恩的目光迎向了夺刀的许昌平的目光。
顾逢恩打量着许昌平身上的绿衣。
顾逢恩:刚才也是你——
(闪回)廷试时,顾逢恩眼中,站起的进士们当中。
独坐着,在奋笔疾书的许昌平。(第十集)(闪回结束)
顾逢恩的刀刃挑向了许昌平绿衣的衣领:给我——
许昌平不为所动:不肯随势从众,在嘉义伯的眼里,我也与他同罪了吗?!
刀刃挑断了衣带,露出了其下白襕衫的领口。
顾逢恩:脱了!
许昌平放下了手,任由顾逢恩手中的刀刃指向自己。
许昌平:为什么要带他们回来?太子殿下刚刚做的,还有什么用?
顾逢恩:你也有脸,提太子殿下?
许昌平:施恩之人,怎么提不得?
顾逢恩咬牙:幺么小人!
许昌平没有理睬他,环视一圈,提高声音:国有国法!——我辈不自珍重,岂能望天子珍重?!自安身,岂能使恩师安心?!历经二度会试一度廷试至此,诸位难道真想一世都——赤足踏在雪地中吗?!
进士们止步。
11丹凤门城楼上日外
城下一场小型骚动,发起者又是顾逢恩,齐王不乏幸灾乐祸。
齐王自语:顾二,还是这个脾气啊——刚才的廷试,也是他最先——
皇帝皱眉看看齐王脸上尚未洗去的墨。
萧定权已经穿回了冠带,他正在整理玉带,现身看看齐王,平静地发号施令。
萧定权:传本宫令旨,拘捕为首滋事的进士顾逢恩。还有,去告诉他们——
陈谨不知所措地以目光请示皇帝。
皇帝点头:先关到宗正寺去吧。
齐王不可思议地望着萧定权和皇帝。
萧定权没有回应他,冷淡地倚楼往下观望。
(切)广场上,宦官甲指挥着。
陈谨:太子殿下令旨——本科进士,再有借临奠之名,行要君之实者,不论首从一律拘捕除名!——他就是你们榜样!
两禁卫压制住了不忿的顾逢恩,将他带离。
进士们犹豫,终于有人率先穿好了衣服,余人也开始仿效,站回到了许昌平身边。
(切)顾逢恩被带离,走过众宫人之前。
宫人甲:那不是嘉义伯,怎么连他都……
宫人乙:殿下还是不敢触怒……
宫人丙:没见识,这哪是不敢?自然先保自己要紧,老师算什么,表哥又算什么?
内人甲:那陆中丞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内人丁压低声音:听说还是未来岳丈呢,这下子……
临近崩溃的陆文昔突然起身,
向外走去。
宦官甲:又是你!拦住她!
陆文昔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跌跌撞撞从混乱的人群中跑出,越跑越快。
12丹凤门城楼上日外
萧定权看着顾逢恩被带离,看着进士们都穿好了衣服。
他回过头,自己戴上了一身衣饰中最后缺失的冠。
并以冷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旁观的齐王,和他脸上的墨,冷冷一笑。
萧定权:告诉过你,修身养性,谨言慎行。
齐王没有回答。
萧定权:告诉过你,伤害他们,我不会饶恕。
齐王没有回答。
萧定权:可到头来,你还是没改掉,喜欢拿人血来粉饰盛典的毛病啊!
齐王失色:陛下?
萧定权:没有旨意废黜本宫,你就还是本宫的臣子。你的毛病——天子不教导,我来匡导!
齐王:我……
萧定权:放心,本宫先不查邸报到底是谁印的,也先不查廷试延时,士子罢考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就要出京,时间仓促,来不及了——
萧定权:你知道——她现在已经能够说话了吗?
齐王不解的神色。
萧定权震怒:那个姓吴的宫人!
(闪回)垂拱殿上,戴着一只多宝耳环的吴内人仇恨的目光。(闪回结束)
齐王想起了她,徒然改变脸色。
齐王:你是储君,你不能——
萧定权:对,我不能够涉政。可你不要忘了,我东宫还有詹事府和两春坊的班贰。今天他们就会发起议论,他们发起,三司就必须按流程主导。重开本宫冠礼时尚服张氏坠楼一案——合理合法合情!
齐王大惊失色,看着皇帝,对萧定权:当着天子威胁臣下,你不怕……
萧定权:我还应该怕什么——你告诉我?
齐王看看城楼下卢世瑜的遗体,语塞。
萧定权:你觉得,是本宫会先出京?还是此案真相会先大白天下——你,被削爵?禁锢?赐死?
齐王后退几步,靠近皇帝,求助地:爹爹,爹爹——陛下——
萧定权笑出了眼泪:有所为,真是——容易太多了。
13丹凤门城楼上日外-丹凤门外广场日外
兄弟二人的对峙中,张陆正悄然登楼,向沉默旁观的皇帝行礼。
张陆正:刑部尚书臣张陆正拜见陛下。
他的到来,皇帝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是而询问李柏舟。
皇帝:是你叫他来的?
李柏舟摇头。
张陆正:臣来,与中书令无关。
张陆正:陛下,卢尚书是臣座主。今日星陨,臣请令臣部内僚属,先护送其遗体回府。
(切)城下,越过御史们的刑吏,走向了卢世瑜的遗体。
皇帝许可:去吧。
张陆正:还有,臣身为司法首长,听说今日有人于此地——
齐王:乱法滋事,要君坏典!御史台和新科进士……
张陆正摇头:——行谏议之事。
李柏舟失色。
张陆正无视李柏舟目光,继续:言辞或稍激烈,行为或稍逾矩。臣引领部内僚属,来协助——抚慰疏散。
李柏舟变色,狠狠瞪了张陆正一眼:他们内外应和毁损廷试——避重就轻,张尚书是想为这些人开脱吗?
张陆正全不在乎他的警告。
张陆正:中书令——网开三面,成汤之道。首恶已办,胁同何必再苦苦追求?
李柏舟惊怒。
皇帝看看城下跪拜的御史们:叫他们都先——
张陆正摇头:陛下——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水流,天下哪有这样道理?此大事,陛下不疏根源淤塞,自危者又怎会自退——?
皇帝的目光随着他转向了齐王。
李柏舟意识到被背叛,惊怒:张陆正,你敢——!
皇帝默默瞥过的一眼,让李柏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硬生生地咽回了后半句话。
张陆正:就算臣再携百倍部属,亦难疏解。臣只求挂冠而去,免成邦国罪人。
他摘下了头顶冠带。
皇帝看了一眼惊惶的齐王,以及萧定权一身整齐的冠带。
终于下定了决心。
皇帝走到了城墙上,眼望城下御史们和进士们。
皇帝:朕此口谕,同于诏书——
众人安静了下来。
皇帝:储副仁孝,朕实体察。出京之语,终此不提。
皇帝:谏臣忠烈,朕实体察。无心之罪,只惩首恶。
皇帝:士子赤诚,朕实体察。廷试受扰,乃朕失德,此事,朕向尔等——致歉!
城上下众人期待着皇帝最后的话。
皇帝:齐藩——
齐王和李柏舟一脸紧张地等待着。
皇帝提高了声音:本次谏议事源——前日射柳宴,朕曾赐其玉带一条,并加褒语——彼乃吾家可造材,再加砥砺,或可更进一步!——至此时此地,面对天下臣工士子,朕对其考语不做更改!
齐王和李柏舟一同松了口气。
皇帝:今国处争战,京畿道数卫营亦处整顿中,彼虽为皇子,亦国家臣!朕有意命其出京,常驻京营督查整顿事务,以为砥砺。
齐王变色:陛下?!
皇帝不为所动:更进一步,然后之藩,或将稍有裨益于家国。
齐王大惊失色,双膝跪地:陛下?!
城下的伏跪和呼喝声:圣天子——天恩——浩荡!
皇帝没有理睬齐王等人,继续嘱咐张陆正。
皇帝:张尚书,你下去告诉他们,叫他们该回衙回衙,该回家——回家去吧。
14卢世瑜宅日内
屏风前,
一双跌撞慢慢走近的皂靴。
整理着书籍的卢夫人抬起了头,
诧异地看着一身宫人装扮慢慢走近的陆文昔:……昔儿?
陆文昔跌跪在了卢夫人面前:都是我……都是我……
卢夫人:你这是?
陆文昔的眼泪:他们都回不了家了……都是我……
她晕倒在了卢夫人怀中。
卢夫人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这么,这孩子是……?
院外传来了家人甲的哭声:这是——大人?!尚书大人?!不是说了就要回家了吗?!
15丹凤门城楼上日外-丹凤门外广场日外
时近黄昏,
城楼下,
御史们和进士们已经退散。
城楼上,余萧定权和齐王。
齐王冷笑:殿下,现在满意了吗——
萧定权回之以冷笑:不,我非常遗憾。
齐王哼了一声,转身下楼。
独余萧定权孑然一身矗立危楼之上,望着脚下空旷广场。
广场上卢世瑜的血迹。
萧定权低语:全部的事,都非常……
他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斜日落入檐角,
檐下的铁马叮咚,
归巢宫鸦声声。
16卢世瑜宅夜内
残阳坠落檐角,
鸦啼声。
躺在内室床上,额上敷着手巾的陆文昔,半昏迷中痛苦的神情。
室内传来卢夫人的恸哭声:十五年前,先帝召你进宫——我就知道终会有今日!跟他比,亲儿算什么?老妻又算什么?!你还回来干什么?冤孽啊——!
陆文昔眼角的一点泪水:卢尚书,爹爹,哥哥……都是我……
17刑部衙门夜外(这是一个迷惑性的隐藏情节——表面上李柏舟已经开始进一步迫害陆英。但其实是皇帝派遣李重夔调查廷试延时的隐情,但其后仍然决定先佯杀陆英父子,用以和萧定权的政治交易。张陆正亦隐瞒了此事,并没有告诉李柏舟。)
树影外的残阳,
鸦啼声。
刑部衙门院中地面的青苔,
戴着锁镣的双足,锁镣从上摩擦经过。
戴着锁镣的陆文普,被两刑吏推搡挟持着一路走向刑部大狱。
狱前某处室内,
重重的棍杖锤楚声,
被阻塞的了呼号声,
吏甲:里头什么人?这会动刑?
吏乙:御史台的——
吏甲:不是说刑不上大夫吗?
吏乙:扰了廷试,还大(大)夫,只剩大(带)夫了——
室内询问声(李重夔):说!国典滋事,是受谁的指使?!
受刑者(陈九思)的痛呼声:没有人,不知道延时了……
陆文普不由驻足,担忧惊恐地望向室内。
再度响起的棍杖声和痛呼。
吏甲:看什么?!就轮着你了!
陆文普不肯前行。
吏乙提起手中多出的另一副铁撩:等不及了?
他扬起镣铐,重重击打在了他的脚踝上。
陈九思os:不知道——延时——
李重夔os:泼醒,再杖!
陆文普倒地后,被拖离:尚未立案,这是官法——还是私刑?!!!
18东府夜内外
萧定权的皂靴,虚弱地踩过廊下的地面。
两宦官扶架着萧定权的手臂,沿着廊下将他送回东府的寝宫。
王慎在后紧张跟随:殿下……殿下……?
甫一入室,萧定权便开始不甚清醒地吩咐。
萧定权:酒——王翁——拿酒——
王慎:殿下,嘉义伯他——?
萧定权口齿凌乱,几乎不能成句:他在宗正寺、避避风头、好。
王慎提醒:殿下现在不能回来,陛下面前,殿下得去说清楚——
萧定权:是圣主、比你我、都清醒。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我累了,要睡一觉。
小宦捧来了玉壶春瓶和白瓷酒杯,
王慎斟了一杯酒。
萧定权推开了他持杯的手,提起酒瓶,张开嘴将一整壶酒倒得满头满脸都是。
他湿漉漉浑身颤抖地倒在床上,蜷缩起了身体。
萧定权喃喃:千万不要叫醒我。
19刑部大狱夜内
被拖拉过监室地面的泪流满面的陆文普,犹在不住回头:尚未定罪,是官法还是私刑?!
吏甲没好气地在他肩上又一击,暂时截断了他的声音:这是私刑!
吏甲:这又是什么人?
吏乙:一样,搅了廷试的……
吏甲:怪事。读这么多年书,临了闹个什么?
吏乙:还有更怪的,跟那个搅了的说还是——
陆文普勉强抬头,看着前方监室内并未受刑的陆英:……爹爹?
陆英点头,悲哀的眼神:痴子。
20张陆正宅夜内
一盆精美巨大的珊瑚。
珊瑚后,突然冒出了张韶筠的头。
张韶筠绕着它正仔细地研究。
张韶筠:没考上也有没考上的好处,不然我今天也在那里,是站好还是不站好?是脱好还是不脱好。爹,你说是不是?
张陆正在一旁喝茶,没有理会他。
张韶筠自顾自喋喋:爹,你又收了中书令的礼,又帮太子说了话。你到底打算把我姐姐许给哪家?齐王有王妃了,姐姐嫁去只能当侧妃,何况他马上要离宫了,能不能回来还难说。我看还是太子实惠——
张陆正不满看了他一眼,但仍然没有说话。
张韶筠越遐想越兴奋:姐姐是太子妃,太子殿下就是我的姐夫。日后,我也就是顾思林一流的人物,哈哈哈——
张陆正终于忍不住将茶盏重重砸在了案上。
张韶筠吃吓,掰断了一根珊瑚的枝条,发现安装不上后,手忙脚乱地将它丢进珊瑚丛中销赃。
张陆正站起身斥责:蠢如鹿豕!幸得没有考上,入了朝你也是死在人家手里的角色——
张韶筠委屈地嘀咕:我是说——
家人甲匆匆入室:大人,有客要见大人。
张陆正蹙眉:这么晚了——
家人低语:是中书令。
张陆正横了张韶筠一眼:回书房去,下科再不中,我剥你的皮!
张韶筠:刚还说幸好没考上呢……出尔反尔……
21张陆正宅夜内
客室,
李柏舟已经反客为主占据居中主人的座位。
张陆正从内室走出,人尚未至,先向他拱手行礼请罪。
张陆正:下官有失迎迓,还请中书令恕罪。
李柏舟一笑:晚到就晚到,不算什么罪过。
他继而摆摆手,阻止了欲坐到他下首客座的张陆正。
李柏舟:晚到了,还想登堂入室倚栏杆,就不好了吧?
张陆正凛然一惊,停止了落座,如在朝堂上一般,躬身站立至李柏舟的下首。
李柏舟把玩手中的茶盏:一家女尚不吃两家茶。张尚书既然吃了我家的鱼,就算有几根刺,也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吧?
张陆正:今天形势,下官实在是为了大王着想啊。当众逼死东宫的老师,东宫是不会放过大王的——
李柏舟一掌重重拍在几案上:卢世瑜自找死!——就算有谁逼他死。张尚书是觉得,凭我之力保不住大王吗?!
迫于他的淫威,张陆正躬了躬身,继而迟疑开口。
张陆正:下官不敢分辨——但有一语想请教,不知——?
李柏舟没有表态。
张陆正:有传言说,陆英要当东宫的岳父。
李柏舟:早过去了,何况今天他犯下的——
张陆正:殿帅的人,今天到户部调了陆英的黄纸户籍——是要为太子妃造册吧?
李柏舟皱眉沉吟。
张陆正:他本来就跟下官龃龉,殿下又是未来主。下官难处,也请中书令体察。
22晏安宫夜内
黄昏的晏安宫中,默坐的皇帝。
皇帝拿起了一封奏疏。
皇帝:这是什么东西?
陈谨:是殿帅的人送过来的……
皇帝开启,查看,皱眉(陆文昔的户籍信息)。
他咳嗽了两声后。
殿外传来了赵贵妃的脚步声和哭泣声。
赵贵妃:陛下,陛下当真要舍弃大郎了吗?
陈瑾尚未及奉旨阻拦,满面泪痕的赵贵妃已经自行入殿,向皇帝的书案边走边自顾自地控诉。
赵贵妃:京畿卫是什么地方?顾思林带出来的人,个个如狼似虎,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大郎。陛下叫大郎去那里,还不如直接送他去长州跟着——
她说话期间,忍无可忍的皇帝已经拿起了案上的一只笔,向赵贵妃扔了过去。
皇帝:就送他去长州,跟着顾思林吧!秘书郎,拟旨!
笔打在了赵贵妃的裙子上,染出了一团墨色。
陈谨看看赵贵妃,低声:陛下,秘书郎丁忧了——
赵贵妃颓然跪地。
皇帝:你们背着朕折腾的事,不要以为朕就全不知道!你那个混账爹,算什么分位上的东西?!朕的家务事他掺和?!朕的国是他也敢掺和?!干的那些事,真要计较,他长着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赵贵妃呆住了。
皇帝:让他去京营,那是便宜了他!你们平素仗着朕偏宠,以为太子好欺负?!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何况他根本不是——是只乳虎!
(闪回)城楼上,抛下了玉鱼的萧定权,决绝刚烈的表情:有抗旨阻碍者——杀无赦!(第十集)(闪回结束)
皇帝越说越愤怒:他母亲是配天皇后,他是朕的嫡长子,宗法礼教舆情全站在他的后头,何况还有他舅舅手上——二十万兵!你们算什么?你们又有什么?
赵妃双膝一软,瘫倒在地:陛下——
皇帝站起身,指着窗外:不自量力的东西!朕告诉你,十二年八千次,今晚他头一回没来昏定。
皇帝:卢世瑜在他心里头的分量,只怕朕这个爹都比不上!他护住他表哥是想干什么?齐王不走?不走太子今天就敢掘地三尺,把你们干过的那些好事都挖出来替他老师陪葬,你信——
皇帝突然开始了剧烈的咳嗽,然后向后栽倒过去。
陈谨连忙扶住了他:陛下!
赵贵妃惊而起身:快!快!开那边的抽屉——陛下!
23东府夜内外
廊下,匆匆走去的王慎等人的皂靴。
(切)寝宫内半低垂的帘幕中。
一双手撼动着酒醉的萧定权。
萧定权迷糊的意识与梦境。
一片黑暗中。
隐隐有人呼唤“殿下”的声音。
暗夜之中,三年后的自己身穿甲胄,甲胄上都是血迹,驱马驰于宫中。
萧定权os:老师,我又做那个梦了。年越成长,经过的事情越多,我反而越来越不明白——你告诉我,君是天,臣是地。父是天,子是地。
马上的萧定权环顾,宫中空无一人。
萧定权os:可天地之间,人在哪里?
身着甲胄二十三岁的萧定权看着十七岁的萧定权跑过了丹凤门广场,锤门大哭。
十七岁的萧定权:开门啊!爹爹——爹爹——
24晏安宫夜内
一片黑暗之中。
皇帝惊悸:……卿……卿卿?
赵贵妃立刻握住了他的手:陛下,妾在这里。
殿外隐隐传来了哭喊声:爹爹——爹爹——
皇帝:是太子?
殿外齐王的声音渐渐清晰:爹爹,全部是儿之罪!
皇帝慢慢挣开了眼睛。
赵贵妃一只手紧紧掐着他的虎口,一手熟稔地帮他顺着气。
皇帝稍微平静了下来。
赵贵妃流泪:陛下!
皇帝:太子呢——
陈谨:殿下酒醉……实在叫不醒……
齐王在殿外:爹爹,请赐儿一死,请保重御体!
皇帝默然。
赵贵妃拔下了簪环:陛下,中书令不安分,大郎跟着受池鱼之殃,陛下严惩他,妾无话可说!
皇帝躺在床上,从赵贵妃的手中就着水咽下了早已配伍好的丸药。
赵贵妃握住了皇帝的手:妾和大郎,确实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陛下一人庇佑,求陛下千万保重——
皇帝的态度稍微温和下来。
皇帝:朕还死不了。
赵贵妃饮泣:那群人偏选今日,其心可诛!如果不是他们,陛下怎么会——
皇帝甩开了她的手:你不用到朕面前来套口风——
赵贵妃跌跪在地。
皇帝:朕也不避讳告诉你,这事到底是谁捣鬼,查了出来,朕自然要抓,也自然要杀!不然,朕这龙椅,让出来你们坐吧!
皇帝持续轻微的咳嗽。
赵贵妃连绵的呜咽声:陛下,妾有死而已——
齐王的哭声:爹爹!娘——爹爹他还好吗?
皇帝咬牙叹气:骁骑卫也是他岳丈带过的,叫他滚到那里去吧。赶紧滚,不准再进宫来,朕看着他心烦。
25晏安宫夜外
晏安宫外的廊下,夜风涌动,赵贵妃眼中泪水已经干涸。
赵贵妃对着夜色伸出一只手,一反复,平静地告诉身后跟随的姜尚宫。
赵贵妃:你说得对,陛下的手心,到底还是——
姜尚宫:离宫尚有回归日,之藩就再无相见时了。山雨欲来,留下太子抵挡,大王全身避开。圣心向背,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吧。
赵贵妃冷笑:卢世瑜死了,顾思林是虎狼,毕竟远隔千里,不能插翅飞回来。礼制?宗法?我们没有,可是我们有陛下——剩下的,就只有陆英了——
26晏安宫夜内
皇帝一人独靠在床头。
皇帝问陈谨:你说,妻儿到底算什么?
陈谨没有回答,尴尬笑笑。
皇帝:问你,也是朕糊涂了——拿过来吧。
陈谨默默奉上了案上的奏疏。
皇帝打开,上面是陆文昔的信息。
华亭陆氏女,名文昔。
父陆英。
兄文普。
弟文晋。
……
皇帝:笔。
陈谨双手递上的朱笔,一行一行,抹杀了这些信息。
奏疏上,一片血色。
皇帝折断了这只笔,抛至一旁。
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心手背一反复。
烛光跃动中,皇帝的眼中,莹然微有泪光。
27齐王府夜外-东府夜内-卢世瑜宅夜内
月下,
沿着小径朝假山走去的齐王妃和李柏舟的脚步。
李柏舟os:回来就这样?
齐王妃os:爹爹也说说他吧——
(切)齐府后苑假山石前,一片芍药环抱的绿茵之上,
愤愤舞动的剑影。
齐王os:出尔反尔、首鼠两端、人尽可君!
三剑削断了花丛中三株系着细小金铃的芍药。
铃声清响,芍药巨大的花瓣委地。
然后一剑掷入草坪,
正插到了李柏舟的皂靴前。
齐王妃斥责地:大郎,你这是怎么——?
齐王打断了他:泰山当初为何去找此人?不是他最后落井下石——!
李柏舟拍拍齐王妃的手:先回去,我跟大王说几句话。
齐王妃恨恨离开。
李柏舟将剑拔起,踏着落花走上前。
李柏舟:就是他人尽可君,所以才要大王来做这个君啊。
齐王一声冷哼:连臣都当不成了,还君?
李柏舟:不过大王也不要因人废言,再口不应心,有句话他说的不错——今日事,陆英万一无恙返,势必取卢世瑜代之。
他望了望头顶清明月色。
(切)月色下,睡梦中一脸惊悸的萧定权:别走……
李柏舟os:他活着,东宫再娶他的女儿……
(切)卢世瑜宅,躺在床上半昏迷的陆文昔:是我……
李柏舟os:食人之食,再吐出来的人,只是可恨。食人之食,就定要死人之事者,才是可怕!他活着,大王返京,可就难了……
(切)李柏舟晃了晃手上的剑,剑刃于月光下闪过一道寒光。
李柏舟:陛下,确实御体欠安?
齐王点点头。
李柏舟:那就再好不过了——
齐王怒:中书令,你这是人臣该说的——?
李柏舟:君王抱恙——大王真不懂吗?有些事,今晚看来就必须得办妥了。
28刑部衙门夜内(这一场依然是迷惑性的隐藏情节,处理成不露各人正脸效果。表面上是李柏舟的拷问,实际还是李重夔的。)
适才监室内,
棍杖暂停,
地上俯伏者(陈九思),血已浸透身上青袍。
堂上的声音(李重夔):还不招?
俯伏者(因为缺了两颗牙)口中荷荷:陆中丞……不知道延时了……
李重夔os:嘉义伯今天说——你不先自己剥了这身官皮,他就剥你这身人皮。——他过个嘴瘾,可本官不是。官皮,本官替你——
卫士甲上前,从俯伏者背上直接扯下了鲜血黏连的青袍。
陈九思的惨叫声。
李重夔os:人皮,本官也替你——
卫士乙将一整套刀具铺在了地上,雪亮锋利的弯刀直钩。
卫士乙抽出了其中一把。
(切)陈九思恐惧的悲鸣划破室外夜空:下官说——知道,知道是延时,是有意——
29宗正寺日外
清晨的阳光投射。
几只麻雀在草地上蹦跳,即将跳入用木棍支起的笸箩的陷阱。
一只手拉着木棍上的线,即将收网。
突然传来了门开的声音,和脚步声。
麻雀受惊,扑棱棱飞走。
手的主人顾逢恩不满地抬头,望着来人。
顾逢恩:你吓跑了我的雀——殿帅?
李重夔面无表情:庚辰科进士顾逢恩接旨——
30晏安宫日内
一双筷子丢到了案上。
案上仍是简单的四五道菜。
皇帝咳嗽:味道重了!
陈谨低声:小人有罪。
皇帝看了看殿外窗格下站立的一个人影:太子起来了?
陈谨:殿下已经起来了……
皇帝:叫他进来。
陈谨有些尴尬:陛下——殿下一早就出宫去了,外面的,不是殿下……
皇帝蹙眉望向窗外。
31京师日外
一辆四围都遮着帘子的车,正在宦官某(长和)的驱使下,向卢世瑜宅的方向驶去。
32晏安宫配殿日内
皇帝书房内。
一只新添加的香炉,香烟缭绕。
皇帝面前,站立着李柏舟。
皇帝:中书令一夜没睡?这么早就进宫来了?
李柏舟:是,陛下,臣送来了——这是昨日在场数名御史台官员的供述。
皇帝暂未接,语带嘲讽。
皇帝:中书令用的哪家刀笔吏,一夜之间,断狱倒快。
李柏舟认真地:兹事体大,又牵扯国储、亲藩和礼部,臣不敢怠慢。
皇帝接过他奉上的卷宗,没有翻看:真的单是陆英?还是别有隐情?
李柏舟:——众口一辞,确是陆英由倡导发起,故意滋事。太子殿下——
皇帝看着李拜舟,等待他的下文。
李柏舟:操行如水,事前确实毫不知情。
皇帝点头,这才翻了翻卷宗,低语:选他当风宪长官,看来真是朕的失误啊——
李柏舟:陆英长子陆文普,昨日与乃父唱和,带头罢考,也已经一并移交刑部审查了。其家人或者知情——
皇帝:中书令,我们,要做到这一步吗?
李柏舟:破坏国家重典,如同损毁国家宗庙。事关国体,更关——天威。
皇帝没有反驳,提起朱笔在卷宗上画了一个血色的圈。
皇帝:让刑部便宜行事,先行缉拿吧。
李柏舟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香炉,他轻轻吸了口气。
皇帝一样看着这只香炉。
33卢世瑜宅日内外
卢府庭中,穿着孝服的家人们往来奔走,准备着梯子、绳索,和卢世瑜生前的官服。
(切)堂中,双目红肿的卢夫人坐在交椅上,
看着一旁素服的陆文昔,正在整理一身来宾使用的细麻所制的缌麻孝衣。
卢夫人的态度尚算平静:你还病着,起来干什么?
陆文昔:小女躺不踏实。
卢夫人:别麻烦了,他要活着,也不会想让他的学生再来的——
陆文昔仍在低头整理着缌麻:总有人要来。
卢夫人:陆中丞和文普那里,也要托人去问问。
陆文昔:小女已经去请托李刺史——
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脚步声和人语声:真不在?
卢夫人不由皱眉。
家人甲匆匆跑上。
卢夫人:什么事?
家人甲:夫人,刑部的人来了。
卢夫人:人都已经——他们还来这里干什么?
家人甲:他们问陆中丞的长女在不在?
陆文昔手下一颤。
卢夫人惊而起身:祸不及妻孥,怎么连她都——
家人甲:跟他们说不清楚,已经进来了!
卢夫人:你从后头先走——
陆文昔:覆巢之下,夫人——我能去——?
卢夫人:走!
卢夫人向门外走去。
陆文昔:夫人——
家人甲:姑娘,快走吧。
她被家人甲半推半请离开。
(切)卢夫人走到了灵堂外。
卢夫人:居丧之家,何人无端喧哗?
刑部衙吏:卢夫人,下官等正在缉捕钦犯,请夫人行个方便,许下官入内搜查!
卢夫人冷笑:我这里,钦犯——只有里头躺着的那个人。你们带圣旨来,就随你们棺椁一起抬去!
34刑部衙门日内
杜蘅和张陆正坐在衙内。
杜蘅正在翻看皇帝的手诏。
杜蘅:酷烈了些吧?圣旨上也没有这么说啊?
张陆正:便宜行事——杜侍郎不觉得这四个字大有深意吗?陆英的狱事下来,就是九族伏诛的事情,人早晚都要抓,何必让下头人多走一趟路呢?
杜蘅摇头:但是这么做,人家会以为张尚书,有私心的。
张陆正:我和陆子华是有些旧恶,人所尽知。为,坏我一人名声。不为,坏我一部名声。杜侍郎,做不做为,我也很为难啊——
杜蘅笑笑:下官不是说陆子华,是在说他女公子。万一他无事,人家女孩儿无端进了趟大狱,以后怎么嫁人?张尚书也是有女儿的人,能体谅,还是体谅吧。
张陆正拿过杜蘅手中皇帝的手诏放回了案上。
张陆正凑近杜蘅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话。
杜蘅蹙眉:御体?是真的?
张陆正点点头。
张陆正:杜侍郎,你觉得陆子华,还会万一无事吗?
35卢世瑜宅日外
家人甲打开了后门,左右张望,无人。
家人甲:姑娘从这里……
陆文昔出门,向前面的巷道走了几步,忽然奔跑起来。
卢府后门外埋伏的几名刑部衙吏突出。
刑部衙吏:是从卢尚书府家出来的!追!
陆文昔已经跑到了街口。
适才的车正向街口驶来。
另一批刑部衙吏从另一端赶过,呼喝:去那边看看!
走投无路,陆文昔手足无措之际。
从身后被人拉上了车。
(切)车内,陆文昔惊愕望着车中人。
36卢世瑜宅日内外
站在卢府屋檐的仆役口中颂扬着“卢公世瑜”的名号。
卢世瑜的一领红色官服在他的手中迎风招展。
(切)卢夫人还挡在门前。
刑部衙吏:夫人,下官们也是奉命办差,请夫人不要妨碍!
卢夫人:这里就要为逝者招魂,请尔等也不要妨碍!
刑部衙吏语气已经不善:夫人一定不肯通融,休怪下官——
几个衙吏上前,向庭中硬闯。
家人们上前拦住了他们。
卢夫人:你们张尚书!——也是把老妪叫师母的人!你们去问问他,他老师的魂魄,今天到底能不能回这个家?!
(切)仆役松手,卢世瑜的官服从檐角迎风坠落。
(切)一只左手伸向空中,接住了官服。
众人转目望去。
一身白襕袍的萧定权双手托起了红色的官服。
萧定权平静地:我来临奠。告诉张陆正,不准再来,打扰我的师母。
37京师日外—赵王车内
刑部的衙吏团团围住了陆文昔所上的车。
衙吏:胆敢妨碍钦案?(踢了一脚车辕)还不下车!
车窗开了,一只手递出一物。
衙吏甲接过。
(特写)一枚双鱼金佩。
衙吏甲乙面面相觑:这是……
驾车的长和跳了下来,夺回金佩:送你拿回去看?
衙吏甲:五大王?五大王怎么会来这里?
长和:五大王行止,要跟你们报备?!
衙吏甲:小人们是奉圣旨在办差,这又是钦犯刚刚跑过去的地方……
长和:钦犯要是跑遍京师,你们还把路面都铲了吗?!
车内赵王的声音:长和——住口。本王是来临奠的。
衙吏甲:五大王和卢尚书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来祭奠?
长和不满地:过堂吗?
赵王os:本王一直临卢尚书的帖,在心里他就是本王恩师。恩师丧仪,为什么不能来?
衙吏甲为难地:五大王的车就在这里,要是也沾上了嫌疑,下官怎么跟上头交代,还请五大王体谅……
赵王一只手打开了车门:那我下来。
衙吏甲:多谢五大王——
赵王:不过,我体谅你们,你们也体谅我。这车既然沾上了嫌疑,我也不要了,你们拖回刑部卸了拆了仔细查吧。长和——咱们走着回宫去——
赵王一脚踏下车,长和把马鞭扔到衙吏甲手里,上前扶住了他的手。
长和:还有别忘了,叫你们张尚书赶紧具本,参五大王妨碍公务!要欺压就得欺压到底,千万别让我们大王翻过身来——这要是齐王府的车,你们敢吗?!
衙吏甲:下官不敢!哦,下官是说不敢对五大王——
衙吏甲向车门内悄悄张望,恍惚确无他人。
长和:这车你们到底要不要?!
衙吏甲犹豫了片刻。
衙吏甲将马鞭送还长和:小人们冒犯了,请五大王恕罪。
他挥手,众人退下。
(切)赵王坐回车内,安慰的:好了,好了,没有事了。
车内,蜷缩在一角,被赵王披风挡住的陆文昔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赵王:姐姐,我们先去哪里……
陆文昔:回家——我要回家。
赵王看她一秒,沉默地点头。
38卢世瑜宅日内
萧定权手捧卢世瑜的官服,只身走进了卢世瑜的灵堂前,将官服覆盖于灵前。
他郑重摘冠,脱鞋。
披上了陆文昔刚刚准备好的缌麻。
香案上设置着卢世瑜的灵牌,其上只有五字:华亭卢世瑜。
往事走马一样浮现。
(闪回)
——在幼年萧定权的眼中,卢世瑜饮下了自己递上去的拜师茶。
——少年萧定权的眼中,筵讲时,自己向卢世瑜行礼后,卢世瑜恭敬而认真地还礼。
——少年萧定权向老师交上了习字,他的手指不慎被墨汁染黑。卢世瑜提起朱笔,在其上不佳的字勒红,一页纸上已经有两个红字,萧定权忐忑地打量着卢世瑜严肃的表情和放在他手边的戒尺。卢世瑜皱眉后,却放下笔,向萧定权和蔼一笑,点了点头。
——卢世瑜的注视之下,少年萧定权在金盆中洗手,清水中墨色升腾缭绕。
——墨色突变成血色,清水中鲜血升腾缭绕。
萧定权的记忆,停留于昨日卢世瑜向自己伸出,而又跌落在半空的染满鲜血的手。
(闪回结束)
萧定权从袖中取出了卢世瑜送给他的那一柄旧戒尺,扬尺向自己右手掌心奋力击下,直到掌心染满鲜血。
他终于恸哭失声,跪坐于地,泪水滴落入掌心伤口中。
(切)他的身后,卢夫人默默地注视着他。
39卢世瑜宅日内
卢夫人端着清水和白布走入书房。
已经除服的萧定权抬起头,声音嘶哑:师母,我无颜来见师母……
卢夫人态度寡淡:王土之上,殿下来去随意,只是罪臣妻,不敢当此尊称。
萧定权痛苦地转过了头。
他看见了摆放在书房中的屏风。
愕然起身,走近了屏风。
(特写)屏风上的诗已经补齐。后两句是清秀的簪花小楷。
萧定权os:戴云陇雁浙江潮,人有迷魂犹待招。
陆文昔os:世间多少金谷客,数声鹤唳念遥遥。
萧定权突然转身:是她……师母——她没有走,她还在京里?
卢夫人点头。
萧定权:她人……现在哪里?
卢夫人:那孩子再要强,也是个姑娘家。朝廷的事我不懂,殿下若有余力,能否设法保全她?
萧定权的瞳孔一瞬收缩:刚才的人,是冲她——?!
卢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了白布,想为萧定权包扎伤口。
萧定权愣了一秒,后转身,大步跑出了门去。
40齐王府日外
案上放着瓶瓶罐罐,
李柏舟用小天平,在配伍熏香。
齐王:陛下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把案子交给了张陆正。他跟陆英是死敌,陛下不清楚吗?
李柏舟:圣天子光明烛照,有什么不——大王知道我在陛下那里闻到了什么吗?
(闪回)皇帝面前的香炉,李柏舟吸了口气。(闪回结束)
齐王摇头。
李柏舟将用天平称出的各种香材放入容器:零陵、龙脑、麝、藿、檀。
齐王疑惑:锦囊香?正当方子啊。
李柏舟:方子对,只是所有的配伍——(将天平秤下剩余的香材一股脑都倒了进去)——全部都重了一倍。
齐王蹙眉。
李柏舟:这么重的熏香,是为了盖住药气。陛下昨晚,绝不止吃了娘娘那一次药。
齐王蹙眉。
李柏舟:御体抱恙,这于我们是大好时机。病中的君王,会比平时更看重权力,也会比平时更害怕失去权力——
李柏舟:想要取得,就得施恩。害怕失去,就要立威。所以陆英满门——必死。
41卢世瑜宅门前日外
萧定权骑着皇帝所赐黑马,向陆英宅的方向疾驰。
(特写)他紧紧抓着缰绳的受伤的手。
(闪回)陆英家中,隔着一道门。萧定权:可待的意思,不应该是可待追忆。是——请你,再等等我。(闪回结束)
(切)载着陆文昔的赵王的车,从正前方驶来。
陆文昔os:回家——我要回家。
(切)萧定权的马和赵王的车,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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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