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简直大到吓人,广源府地处严寒,常有大雪,却鲜少有这般大的雨了。
张源行走至山麓一侧,这里摆放着一些石灯燑,石灯中闪烁着蓝色的火焰。
蓝光在寂寥而晦暗的雨水中如同深夜中寂寥遥远的星辰一般闪烁着微弱的光。
雨水顺着山麓流下,不少泥土都被泡的湿软,混成一团掉落。
四处都有水流顺着高处往下流淌,简直让整座山都成了水帘洞。
“张师兄,你在这里啊。”
张源正在眺望远方,他身穿一袭黑衣,虽然简朴,但也突显出其挺拔的身姿。
张源当初便是沧源道最为耀眼的一人,不知带出多少修士。
他虽名为师兄,却切实行的是师父之事。
“嗯?怎么了?”
大雨中,那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阴神,丝丝缕缕来自幽魂的力量正在向他身上涌动。
如今沧源道圈养上千万幽魂,为此也滋生了不少阴神。
而成为阴神自然是一条比修行更为迅速快捷的道路,以至于如今的沧源道修行者都成了极少数。
“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师兄你许久没有露出笑容了。”
“其实,相比如今的生活,我更怀念当初,当初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
提起这个,张源变得更为沉默。
似乎这寂寥的雨水在替他说话。
风将他的发丝吹起,又在雨中垂落。
“你也这样觉得吗?”
过了许久,张源才忍不住说道。
他回头看了看那个阴神。
“我依稀记得当初你学道法很慢,被几位长老惩戒,最后却下定苦心,日夜修行,以至于成了那一年的道法魁首。”
张源眼神中带着一丝怀念。
“是啊,论起天资来,我远远不如齐师弟,他是真正能够成长为金丹真人的。”
“我却知晓,如果没有变数,我这一辈子也只能厮混百年,毫无存进。”
张源沉默着。
他觉得许多人都变了,没有了当初那种纯真,没有了那开怀的笑意。
他们变得复杂,也让他的心中充满了痛苦。
“张师兄,我知晓你如何想的,你放走了齐灵隐,我太了解你这个人了。”
“咱们相处十多年,非但是我,你觉得道主不了解你吗?”
“放弃吧张师兄,你若执迷不悟,唯有死路一条。”
说罢,那阴神便在雨中飘荡离去。
空留下张源仍旧望着远方,望着远方那无垠的黑暗。
直到许久之后,空中才留下一道长叹。
沧源道主的身形在高塔中重聚。
他面色阴沉,胸中怒意激荡。
最后,他却忽然面色平静了下来。
“也罢,既然都不愿意出手,看来这破船也待不了了。”
这一次,沧源道主损失了两个元神级战力,可谓是损失惨重。
但相比这两个元神级战力,他更担忧自身的安危。
正是因为那一丝不可控的因素,沧源道主作罢了。
眼下的主要目标是如何安全的下了这艘船,逍遥整个世界。
即便这个天下容不下他,星空中那无穷世界难道就没有他的栖息之地了吗?
沧源道主望向远方,那正是广源府城的地方。
“天王,你如今究竟如何了?是死了,还是.”
如今拖锤天王究竟是什么情况,就连沧源道主也并不清楚。
拖锤天王已经许久没有见人了。
甚至就连萦绕在广源府中的龙气都日渐微弱。
曾经拖锤天王最为仰仗的自身气运都被置之不理了。
大雨顺着风瓢泼进了塔中。
清冷的高塔中也传出一道幽幽的轻叹。
何清带着自己的魔军行走于荒野之中。
他们的目标远不止于此,只要拖锤天王一日不出手,他们自然就一日不走。
此时又多了一位元神高人,他们自然没有要走的道理了。
何清坐在车辇上,前面是一只青羊似的魔怪拉着车。
这魔羊浑身青毛,头顶则是螺旋状的羊角,呼吸间吐出丝丝星火之气。
朱允圣瞧着这数万魔军。
他一边取出一个青玉酒壶往口中倒着琼浆玉液。
这股酒香四溢,阵阵灵气萦绕,飘忽着的气味就让人迷醉,朦胧间甚至仿佛飘在云端。
“这是天下第一楼醉月楼的夜月酒吧。”杨震岳嗅了一下。
朱允圣点了点头。
“自然是了。”
随即,他又取出几个玉壶,递给其余几人。
冰魄上人一脸喜意。
“这醉月楼可是我徒儿开设的,唉,这酒水的滋味真是让我想念。”
朱允圣倒是打趣着。
“怎么,寒月仙子平日里没有送吗?”
冰魄上人有些尴尬。
他与寒月仙子前几十年间关系尚且密切。
只是随着他越来越依靠寒月仙子的名头,使得关系也渐渐淡薄了起来。
冰魄上人也不想如此,只是某些时刻确实需要借用他这徒儿的名声获取利益。
虚幻的情感又怎么比得上近在眼前的庞大利益呢。
任谁也会这样去选。
“自然是送了,只是早就喝光了罢了。”
何清也饮上一口,只觉得果真如琼浆玉液,仿佛天宫贡酒似的。
一口下肚,便是无穷滋味浮现,犹如身处云端,一股飘然之感涌上心头。
除却这醉人的滋味,还有无数玉液涌入体内,滋补身躯。
不过对于何清而言,相比这滋补效用,显然是酒味更为受用。
“好啊,这酒我可是许久都没喝过了,一瓶酒就值当神京一处宅院,朱大公子果然大气。”杨震岳声音粗犷。
他望向远方。
“也不知拖锤天王究竟如何了?”
到了现在,众人都能感受到笼罩在整个广源府上的龙气越来越弱了。
但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龙气乃是人道气运。
若是拖锤天王彻底融合诡异,打破命格,被人道气运抛弃也是正常之事。
一行人跨越群山,游遍荒野,最后顺着黄泉一路而行。
他们要先去天鬼宗。
既然已经杀了九婴真人,天鬼宗自然是非去不可了。
尤其是何清,那里可也有诡异等着他去吞噬呢。
顺便的,何清的魔军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照着这架势,拖锤天王都没有这般规模的魔军,倒是何清看起来像是广源府惨案的罪魁祸首了。
等到了天鬼宗后,甚至不用几人动手。
将近两万数目的魔军就彻底淹没了天鬼宗。
而何清最后则寻到一个玄阶诡异。
这竟也是一个残魂,何清吞噬后得到了一个佛门神通-天眼通。天眼通,能照见三界六道众生的生死苦乐之相,及照见世间一切之形色,无有障碍。
天眼通在此方世界也有流传,乃是佛门大神通之一。
据说只有证得罗汉果位的佛门大师方可修行成功。
大约半个月时间,何清带着自己的魔军几乎横扫了大半个广源府。
但在这期间,居然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们。
仿佛当初席卷广源府的天王军忽然消失了一般。
这一日,忽然间,一道惊雷浮现于天际。
这一道惊雷宛如长龙,从上天往下灌入。
这一道惊雷呈现蓝紫色,带着无尽神威,宛如从天而降的一柄神枪。
谁也不知道这道惊雷从而何来,仿佛来自天之尽头。
恢弘如长龙的雷霆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居然也能够清晰看到。
在这道神雷之后,又是无数道雷霆不断劈下。
恐怖的威势几乎席卷整个广源府。
而在何清等人看来,这无穷神雷中的任意一道都比之沧源道主出手的威势更为凌厉。
“天罚!”
朱允圣,杨震岳等人看向那里的目光都变得极为凝重。
天罚,这是来自天道的意志。
“他们失败了,地阶诡异完全解放后太过强大,比之纯阳还要更强,他们制造的界域没有锁住气息。”冰魄上人解释道。
事实上,从黄泉流出来那一刻,就已经代表镇狱碑的力量外泄了。
想要完全解放地阶诡异太难了,在历史上也只有一次这样的事件。
何清也望向那无穷的雷海。
随后,天空忽然飘起了猩红的雨。
何清任由雨点流淌在身上,这一刻,他几乎能够看到雨珠中映照的那一个个痛苦的面容。
笼罩在广源府上空的龙气彻底消失了。
拖锤天王杀生太多,已经彻底被人道气运抛弃了。
一场悲伤的血雨缓缓流淌着,仿佛是天在哭泣。
“不用去了,他们失败了。”杨震岳断言道。
在解放诡异的时候,只要界域失效,只要被天道发现,那结果注定失败。
这一刻,无数人都在望着这一幕。
一袭红裙的越轻寒站在一处矮山上,血色的雨落在她的身上,竟让她也涌现出一丝悲伤之色。
“爱民如子,若当真是子,又岂能不悲伤。”
越轻寒自幼就接受着皇室教育,有人教导着她爱民如子。
她是一个公主,却只像是活在虚幻中的公主。
活在白莲教编织的一场梦中。
“哼,还以为这拖锤天王是个人物,想不到也失败了。”
戴着鬼脸面具的白莲教左使冷笑着。
“公主,该走了,终究只是一个偏远地区的贱民,终归只是一个乞丐啊,哈哈。”
两人随即在血雨中消失了身影。
一个身形消瘦,手持折扇,书生气十足的儒雅老者也在大雨中看到了这一幕。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里面的茶已经凉了。
折扇被他打开了,上面则显露着一行话。
“嘿,又是一场闹剧!”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居然也如泡沫般消散。
一座恢弘的大殿中,四处的五爪金龙雕塑,尽世间之浮华。
一个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睁开了一双充满血丝的眼。
那是一双怎样不甘的眼睛。
充斥着狰狞与痛苦。
男人站起了身子,却并不高大。
他很矮小,身躯也并不强壮。
自幼的乞丐生涯让他没有获得一个完美的成长空间,没有足够的营养去补充。
拖锤天王看了一眼外面的血雨,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场繁华终散尽,一场梦境终会醒。
繁华的王宫这一刻竟显露着寂寥。
不停有人在偷偷往外跑着。
再没有逆转的可能了。
拖锤天王本来完全解放镇狱碑已经是最后的放手一搏了。
但现在这唯一的希望也彻底消散。
“陛下,末将请战!”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个黑甲小将正跪在血雨中。
“你走吧。”
他跪了许久,大殿中才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黑甲小将猛然将长剑抽了出来。
这是一道凌厉的声音。
“陛下,末将誓死保护主上。”
随后,黑甲小将转身离开了。
在头盔下,则是一双无比坚毅明亮的眼神。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就像老天爷忽然开了个玩笑似的。
杨震岳望向远方。
“群雄逐鹿,这世上有太多追逐者,但成功者三千年难求。”
杨震岳忽然发出一道叹息。
一众人兴致勃勃的来,却又带着一股莫名意兴阑珊之感。
何清倒是轻松。
他施展天眼通,直接能够瞧到那里的情况。
整个广源府城已经几乎成为一座死城了。
在天罚之下,这一座城池也会很快消失。
这一场大人物的博弈,受伤最重的却是无数黎民。
“还没有结束呢.一个人只要没有死,就还有希望。”
也不知拖锤天王是否还有最后的底牌。
何清,杨震岳,朱允圣一行人渐渐回返。
虽然镇狱碑解放失败了,但最大的问题仍在。
拖锤天王最后残余的力量仍旧不可小觑。
毕竟,一个沧源道主都能拥有如此力量,那真正的一地之主拖锤天王又究竟有多么恐怖。
即便镇狱碑未曾完全解放,但也是一个地阶诡异。
何清一路上闭着眼,他几乎已经完全解析出了解放诡异的办法。
不过这个办法却不能先从自己身上下手。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万一解放出奇怪的东西就不好了。
何清随即看向龙虎紫金炉。
“就从你开始吧。”
何清伸出手,其中一个星环似的飘渺模型浮现手掌之中。
这星环虽小,却又浮现着一股无限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