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平时总是仰着头的少年,此时这个样子,更显得可怜又可爱,银白色的头发软塌塌的贴在额前,即使低着头也能看到眼尾泛红。
舒婉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傅扬面前。
看到地上的阴影,傅扬下意识的辩驳,“我又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舒婉当然不会听傅扬的话,她伸出手,捏住傅扬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她。
灯光下,傅扬通红的眼眶一览无余,莹润的瞳孔里倒映着舒婉的身影,他像只受伤了的小兽,要是舒婉真的扔下他离开,他下一秒就会独自哭出来一样。
似乎是觉得被舒婉这样捏着很没有面子,傅扬想要退开,舒婉却加重了力度,钳制着傅扬不让他离开。
傅扬眉头皱起,“你干什么?”
“想哭就哭。”
舒婉居高临下的看着傅扬,语气淡淡的,神色却有种奇异的温柔。
“我才没有想哭。”傅扬下意识的反驳。
“你永远有在我跟你爸面前哭的权利。”
舒婉的童年,是只有纲常伦理教育的,她只需要成为名声最好的京城贵女,然后成为最优秀的太子妃和皇后。
哭,是弱者的代名词,反抗,是违反纲常伦理的。
所以,舒婉几乎没怎么哭过,甚至于在来到现代之前,哭在她眼里,都代表着失败和羞耻。
可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旧时代教育禁锢下的人,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
可是如今,易地而处,当她有了傅扬的继母这个身份后,再去回看自己作为儿女的时光,突然就觉得,其实没必要那么压抑自己的。
就算是他们这样的成人,都需要最坚定的支持,更何况是傅扬这样的小孩子。
舒婉说允许傅扬永远有哭的权利的意思,便是,傅扬在她这里,永远可以得到无条件的支持。
傅扬显然没想到舒婉会来这么一句,他一下子也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傅扬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的闪避了下舒婉的目光,“我才不爱哭。”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带了浓重的鼻音。
情绪的翻涌变化是如此的简单,只需要一句“你可以永远有哭的权利”,便可以拉开那道酸涩了十多年的阀门。
傅扬的话都没说完,泪水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委屈、愤怒、不解夹杂着感动一起酝酿,傅扬也没有动,就那样靠在舒婉手心里,哭的无比伤心。
舒婉安安静静地看着,不时的拿过湿巾帮傅扬擦一擦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扬心中的情绪终于宣泄完毕,理智回笼,傅扬有点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眼角,“你手上有辣椒,我这是被辣的。”
舒婉不置可否,她看着傅扬,“你觉得,你爸爸对你好吗?”
傅扬擦眼泪的动作一顿,沉默许久。
其实,从情绪上,他挺想说傅司煜一点都不好的。
在他最黏傅司煜的时候,傅司煜径直出国,把他一个人丢在国内。
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他只有每次跟傅司煜打完电话后,躲在卧室里偷偷的哭。
因为他很想傅司煜,很想要傅司煜回国,可是傅司煜没有。
再后来,他逐渐长大,开始抗拒跟傅司煜通话,每一次的拒绝,其实何尝不是害怕打完电话之后内心愈加的空洞。
客观上,他却知道,傅司煜对他并不是不关心。
每个季节都有的礼物,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傅司煜都会远程指导。
况且,他心里也清楚,他能当得起别人一句“小少爷”的称号,还不是因为背后站着傅司煜。
所以,他讨厌傅司煜,不是因为傅司煜对他不好。
只是单纯的因为,他讨厌傅司煜不陪他。
虽然傅扬沉默,可舒婉却像是知道他的回答,她接着说,“父母与孩子,是可以彼此信任的,既然你相信你爸爸不会害你,那就尊重他的决定。”
傅扬依然沉默着,然而半晌后,傅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想不想去滑雪?”舒婉又问了一句。傅扬终于抬起头,眼睛一亮,“现在?”
“对,我们俩去。”
“走!!”
好久都没出去活动了,再加上心里积聚了太多的情绪,迫切的需要一个发泄口,傅扬相当积极,很快就找好了装备,跟着舒婉一起出门。
两人走到客厅,傅司煜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舒婉跟傅司煜打了个招呼,“我们出去玩会儿。”
“好的,”傅司煜也没多问,他看了一眼傅扬,神色淡定,“需要我去接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
舒婉应了一声,然后直接往外走。
傅扬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即将跨出客厅大门的时候,傅扬却突然转过头,“你不送我们吗?你这爹当的也太轻松了。”
傅司煜眸光微动,眼底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站起身,“行,我送你们去。”
傅司煜说的是当司机,但其实到了滑雪场,他也加入了舒婉和傅扬的队伍。
傅司煜当年上学的时候,在帝都就是出了名的全能贵公子,傅扬现在会玩的,当初都是傅司煜玩剩下的。
傅司煜和傅扬一起教舒婉,三个人玩的相当开心。
帝都郊区某个出租屋内,两个人正守着电话,期待着傅扬的回电。
“这都几点了,这小孩儿不会不给我们打电话了吧??”
“不可能,要是你,难道不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傅司煜那种人,怎么可能14岁就跟人家未婚生子,一看就知道里面有隐情,你觉得他儿子会不怀疑吗?”
“也是,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消息。”
两人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傅扬回电,只能再下一剂猛药,又给傅扬发了个消息,“其实,你爸爸是傅司煜的亲生哥哥,当初傅司煜为了争家产,弄死了你的生父。”
为了让傅扬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两人还附带着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傅司煜抱着一个婴儿,站在一个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赫然跟傅司煜有七分相像。
这消息发出去,过了很久,傅扬也没回消息。
直到时间逼近十二点,终于等来了傅扬回的短信。
两人迫不及待的点开,然后就看到一句,“我不信他难道信你们?你们算什么东西。”
“.”
两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傅扬给拉黑了。
不是,这跟他们设想的发展不一样啊,傅司煜常年在国外,傅扬怎么跟他的感情会这么好???两人正疑惑不解的时候,电话再度响起,这回看到号码,两人神色便有些恐慌,“给二少请安。”
“事情办成功了吗?”
“没有,那傅扬油盐不进,根本不信我们说的。”
“怎么可能,换个号码继续,可以多跟他透露一些细节,一定要让他知道,就是傅司煜杀了他的生父,一个小孩子罢了,多哄一段时间就信了。”
“是。”
为了不显得过于刻意,这边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有再怎么骚扰过傅扬,傅扬的寒假时光倒是过的相当的舒心。
相比较起来,舒婉的寒假就是白放了。
《缚仙》剧组已经开始拍摄,作为仙侠剧,《缚仙》有大量的动作戏和外景戏,舒婉几乎每隔一周,就得去另一个城市。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舒婉终于从南方回到了帝都。
她本来就瘦,这么一折腾,更是比之前瘦了一些。
剧组给她放了几天假,傅司煜本想着借着这几天的时间给舒婉好好补回来。
可舒婉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因为,王筱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