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地消灭大劫?纵然卫渊还没有真正地去面临大劫,但是从旁枝末节来看,却也能够看得到大劫对于所有的生灵,不管是清世还是浊世,都是有着足够巨大的威胁的,这威胁性之巨大,甚至于让大泽雷神这样的强者甘愿放弃证道的基础,止步于道果之前,不肯前进。
足可以见到大劫之恐怖。
而彻底消灭大劫,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大愿了,又怎么可能会是疯子?
天帝平淡道:“或许你会好奇,如此为何会是疯子。”
“但是说是疯子,其实也不尽然。”
“他很理智。”
“比起大多数的神灵都看得清楚,也更为冷静。”
“你觉得,要如何平去大劫?”
卫渊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大劫了,总是说大劫大劫,那么到底大劫是什么?”他微微皱眉,道:“是某种古老者在复苏,还是说天地元气的交换,清气浊气的快速流转,导致了两个世界所处的位格出现了颠倒,在天翻地覆的过程中造成的大杀孽?”
天帝让卫渊坐下来,这屋子里有一张石桌,桌子上则是以剑气切割出了纵横的棋盘,在卫渊苏醒来之前,天帝似乎是自己和自己对弈,此刻手中拈起一枚打磨光滑的玉石棋子,轻轻叩击着石桌,发出了当当的清鸣。
他似是也思考了下,淡淡道:“你所说的,是大劫,却也不只是大劫。”
“对于蚂蚁来说,一块掉落的石头就堪称灭顶之灾,对于人而言却不算是什么。”
“江河湖海的决堤,对于生活在这一片流域的人族,众生来说,几乎可以说是死劫了,可是对于那些能够做到搬山填海般的神灵来说,这不过只是他们施展神通时候带来的余波罢了,又如何称得上是大劫?”
“一件事情,究竟是好事,还是说是巨大灾劫,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吗?”
“天地巨变,灵气暴动,清浊颠倒,万物死绝,乃至于有邪魔出世,欲要颠倒万物。”
“伱所猜测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大劫的一部分。”
天帝的眸子平和,道:“世界就像是一个容器,其元气的总量,气机的庞大虽然说是堪称无穷无尽,但是当消耗的速度比起这元气诞生的速度更快,当这亿万年的岁月里面,出现了一个个搅动世界的大战,积累下来,整个世界就会不可遏制地流向毁灭。”
“当然不是这样简单,但是大概是如此的,只要世界无法自然恢复最初。”
“就会滑落向死亡。”
“如人之生,如花之落,如国之亡,但是本来花落之后,可有新生,国亡之后,也会在砂砾上建造起新的王国,这本来就是自然而然的,但是新开的花毕竟不再是那一朵,而新建的国家也不是当年那一个,这样的劫难于你我没有什么用。”
“你我早已经超脱于如此的劫难。”
“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众生来说,这难道不是无可抵御也无法抵抗的大劫吗?”
“此是人间劫,亦是苍生劫。”
卫渊想到了曾经在河图洛书上看到的,人间处处破败的画面,这就是一桩大劫,而曾经的自己,也只是能够抵御这样的劫难而已……河图洛书也有其极限,在河图洛书眼中看到的,卫渊的可能性,也只不过是靠着昆仑特性,走类似于归墟之主那样的路数勉强抵达道果。
而后护持住人间界罢了。
天帝语气平淡,道:“至于对于世界,清浊流转,生者死,死者归墟天地,天地之间,再有生者诞生,这本就是一处循环,循环不息,天地无情,但是却也有大道恒常,无情无爱无忧无怖。”
“但是谁说,这天地运转,阴阳不息的道理,就是注定的?”
“就像若是划定一片天地,其中自然有山川阴阳,有众生百态,我若每年定下一日,以灵气如蜜糖,从九天群星洒落下来,点化众生,持续千百年,这千百年来,众生中自然会有智者懂得总结这样的规律,对于他们来说,每一年的这一天会有天地灵气汇聚如蜜,就是定理。”
“他们会记录在书本里面,刻画在壁画里面,甚至于编撰成为故事口口相传。”
“如此千年,万年,都不变的话,众生就以为是至高大道。”
“但是这只是从他们的视角看的。”
“可是以你我的视线俯瞰,这真的可以称呼为是一桩固定不变的道理吗?”
天帝看着卫渊,复又道:
“虽然说并不存在这样的一个【我】,但是谁又真的能够确定,清浊流转便是恒常?”
“若是有朝一日,清浊变化轮转停止了,只是毁灭却没有再生,该如何?如果有一天阴阳也不在轮转变化,该怎么办?就像是扔出去的飞轮,一日一日地旋转不休,进行阴阳的交换,但是飞轮会有一天停下来,而阴阳变化的停止,就代表着众生失去其秩序,万物失去其根基。”
“可称大劫吗?”
面对着天帝轻描淡写的询问,哪怕是卫渊都感觉到了一种沉重感——
没有谁能够说,已经习惯的一切还会依旧千百年如一日地继续下去。
而一旦其发生变化,那就会带来绝对的灭顶之灾。
于是天帝把第二枚棋子落下来,道:“这是天地劫。”
“这两个,尚且还算是寻常。”
天帝的寻常二字,让卫渊的眉心狂跳了一下。
这个也可以算是寻常的吗?帝俊的语气清冷平淡,看了卫渊一眼,道:“你不也已经开辟了生死轮回之地,若是人间劫,你我自然可以度过去;而若是天地劫,苍生陨落,阴阳失去秩序,停止流转,或也可有破局之道,或者适应,或者改变。”
“只要知道劫难所在,你我联手总是有些渡劫之法的。”
“而真正的大劫,则是【未知】。”
卫渊缓声询问:“未知?”
“是。”
即便是天帝的神色都微沉了些,淡淡道:“不知其根基,不知其来源,不可见,不可知,不可测度,却又能够无比确定这大劫的大恐怖;而纵然是知道有此大劫,却又是完全无法寻找到其方位的感觉。”
卫渊明白这种感觉。
就像是一口剑指着自己的眉心,每时每刻都可以感觉到这种冰冷的杀意和恐惧。
连睡梦中都仿佛朝着无底深渊一脚踏空,然后猛地坠下。
却不知道这大劫的来历跟脚。
而最恐怖的是,天帝的感应是绝对不会出错的,这才是最让卫渊都神色微变的。
帝俊语气平淡道:“而若是你在这里,你要破去这个大劫,你会怎么做?”
“总也无非是击溃敌人,或者说庇护住想要保护的众生,定住阴阳而已,而【命运】却有着不同的想法,而且是绝对不可能和寻常的人,甚至于浊世达成共识的那种想法和思路,天下唯独他自己能够理解的方法。”
“人为何会死呢?那自然是因为人是活着的。”
“没有生存就没有死亡,破坏的阵痛来自于已经构筑成型的一切,而最痛苦的并非是失去或者死亡,而是已经得到过,已经清晰地感知到这些东西的美好,而后再将这些东西剥离。那么,只需要世界上没有一个活人,那么众生就不会有拥有美好而后被剥离的痛苦。”
“只需要本就没有清浊两界,那么就自然不会有两个世界基础变化带来的天地大变。”
“而没有这样的巨大变动,自然不会有众生劫难。”
“阴阳有失去秩序的可能,若是原本就没有阴阳,自然也就没有秩序。”
天帝放下了最后的棋子,虚空中有着无数的星光清辉流转变化,化作了卫渊曾经看到的那个青衫文士,只是此刻对方不再像是之前曾经见过的那样温和含笑,而是眉宇疏狂,仿佛立足于天地之中,亦或者说是立足于万物之中,是天地环绕在他的身边。
展开双臂,狂傲睥睨,看着周围无数强者,放声大笑:
“我有错?!我有错?!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天下万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
“生命的诞生不过只是个意外,我只是让众生回归最初,既已无生,自然无死,又何来悲苦,哪里还会有生命的吞噬和杀戮,哪里会有压迫?不会有悲伤和痛苦,不会有恐惧,更不会有贪欲,我便是天地,而和万物冥一!”
“你们说我错,我看执迷不悟的是你们!”
“何苦做那蝇营狗苟,欺压弱者,献媚强者的姿态?”
“何必每日苦劳,只为晋升之机?”
“为何不回归大道?尔等既然阻止我来拯救苍生,那就是我之敌,是苍生之敌!”
“尔等,齐上吧!”青衫文士神态疏狂,放声狂笑,一招出手,天机命运因果,拨动了森罗万象一般,竟然是强行将眼前包括了浑天,天帝,不周山在内的所有强者都笼罩到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中,而后踏前一步,天地皆震,似乎有无数的世界已经崩塌,归于了最初。
青衫文士脚踏命运长河,周围自然有无数的霞光瑞彩,变化莫测,纠缠不休。
大声道:“逆吾,非道!”
“非我道,即我贼也,当杀!”
气机磅礴,神态更是猖狂傲慢,一人单打独斗,面对诸天神灵和强者,展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气魄,令人心中震动,而这显而易见是天帝帝俊的记忆,能够让这样的强者一直牢牢记住,也毋庸置疑这一幕对于天帝来说有多深刻的印象。
虽然是大道之辩,但是这命运的想法是何其自我,何其地傲慢。
逆吾非道。
违逆我的便是邪道,既然是邪魔外道就该彻底杀死,而哪怕只是当年的战斗意志残留下的痕迹,卫渊也能够看得出,命运不曾说谎,他是真的想要拯救万物苍生的,只是怀揣着拯救苍生的大宏愿,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令苍生无不惊慌恐惧的灭世般的恐怖。
怀揣着救世圣人般的慈悲,去做恶事,比起单纯的作恶更为恐怖。
天帝平淡道:“所以,你大概明白为何当初他引来了诸多的围杀了吧。”
“我认可他的纯粹,单单只是纯粹这一点,他甚至于不比夫子,李耳差。”
“但是不认可他的行事手段。”
“所以那一句话,我也可以还给他。”
“逆吾非道,他是敌。”
卫渊回忆道:“不过,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和你记忆里面的那个人不同了,没有那么张扬,也没有那么疯狂,那么豪气。”卫渊回忆刚刚看到的那个,狂傲到了同时对着漫天神佛无数强者宣战的狂人。
和两次和自己交流都展现出一种背后搞事风格的命运,几乎不像是一个人。
天帝听完了卫渊的疑惑,淡淡道:“这才是需要戒备的。”
“面对死亡,你觉得求饶存活是耻辱,觉得想要活下来,哪怕是用各种手段是耻辱。”
“但是命运不这样想。”
“他自然是有足够尊严的,自尊强大到根本不屑于隐藏自己的目标,当面斥责天下。”
“但是他又认为,只要能活下来,那么一切未竟之志都有成功的机会,所以活下来比起什么都重要,比起尊严,比起耻辱感,他的心境足以让他哪怕抛下自己的尊严,哪怕被你看不起,都要活下来,活下来,然后去按照他自己的方法,去拯救世界,拯救苍生。”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
“但是他确实是具备永不放弃拯救苍生的韧性,轮回是苦,生死是苦,老病是苦。”
“他想要彻底将众生从这个没有结局的圈里拯救出来,逻辑清晰,意志坚定。”
“只是从不曾询问过苍生是否愿意被这样拯救。”
天帝摇了摇头,提醒道:“无论是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去相信命运说的话。”
他声音顿了顿,语气无波道:
“必要的情况下,你甚至于可以相信伏羲。”
“也绝对不要相信命运。”
天帝扫了扫袖子起身,道:“不过,我想你应该不至于相信他们。”
“你的直觉,仍旧可靠。”
卫渊嘴角抽了抽。
我更希望你夸赞的是我的判断什么的。
直觉……莽夫直觉,文官嫡传么?天帝道:“大劫之所在,人间劫,苍生劫,天地劫,你应该可以尝试去破解,这些齐齐爆发,清浊两世,更添轮回,方才是大劫之真。”
他声音顿了顿,淡淡道:“时间不多了,你去看一看你的老师吧。”
夫子……
卫渊神色微凝。
但是还是道:“那么,不必担心古老强者复苏之劫吗?”
卫渊早已经知道,清浊之世的变化应该已经不止一次了,总有强者可以在劫难之中存活下来,一直蔓延到现在,如果说有这样的强者存在,而且复苏,并且在人世之间作恶,自然也算得是一劫。
而若是他们想要度过新的劫难,自然需要更多底蕴,需要去掠夺。
卫渊心中明悟。
这或许就是天帝所说的,大劫并非只是代表着一种,在面对着大恐怖的劫难的时候,那些强者们在这种惊慌恐惧的压迫之下,为了自己的存活而性情大变,开始了掠夺和杀戮,这同样是基于最终大劫呈现出来的劫难。
“古老强者……”
天帝摇了摇头,起身平淡道:“不必了。”
卫渊道:“不存在古老者吗?”
天帝言简意赅回答:“曾经有。”
“现在,没有了。”
现在,没有了……
这五个字里面似乎有着某种极为沉重的过去和压迫性。
过去劫难当中存活下来的强者们。
究竟是如何没有的……
卫渊几乎可以闻得到这一行字里面蔓延出的血腥味道,天帝消失不见,卫渊收拾了心神,他从命运和帝俊口中,知道了许多的过去隐秘,这实在是需要他好好分析一下,当然,卫渊的下一个想法,自然是将这些东西和情报全部都告诉契和阿亮。
每个人的天赋不同。
强求不来的。
卫馆主理所当然地自语,写了两封信,而后以因果之力,直接抖手一燃,这两封信就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契和阿亮的面前,如果卫渊愿意的话,他甚至于可以直接让这话语出现在阿亮和契的脑海中,忘都忘不记。
然后又以因果和剑气将那一道命运残骸的道果碎片给封锁起来。
他现在有些迟疑要不要用这东西做给娲皇的法宝基础了。
命运本身似乎是那种,为了活命毫无强者尊严,信奉着活下来去践行自己的大道比起有尊严的死去更为重要的家伙,而且也确实是有着拯救苍生的大宏愿,这样理智且志存高远的疯子会不会留下后手,卫渊都不敢保证了。
还是单纯用炎黄神话概念这种对娲皇亲和度简直高达百分之一千的素材吧。
好使,还特别强大。
最重点是绝对不会反噬娲皇。
也绝对不可能被策反。
卫渊心中做出决定,推开门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阳光温暖而柔和,落在地上,老树的下面,一位苍老的老者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书。
那并非是实体,而是神魂。
而这神魂已有些淡薄。
夫子……
PS:今日第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