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瞧着那些个勋贵子弟,撇了撇嘴。
他在考虑,要不要搬出一些熟知的诗词,吓死他们。
但再三考虑以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本就不是以才名入仕的,猛然间作出一两首佳作,肯定会被人质疑。
到时候别人要是缠着他,天天作诗,他肚子里总有被掏空的时候。
于其到时候被人说成江郎才尽。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作诗。
他腹中的存稿,有用尽的时候,可别人的才华,那是多得用不完。
为何不用别人的呢?
比如坐在他身旁的范仲淹。
范仲淹若是以后地位高了,没办法带在身边帮他作诗,那他还可以开发一下正躲在情人虫娘房里怨天尤人的柳永。
还可以开发开发欧阳修、苏老泉、苏家三兄弟等等。
大宋缺猛将,缺治世能臣,唯独不缺文学家。
以他的身份地位,有的是人供他驱使。
当即。
寇季的目光就落在了范仲淹身上。
范仲淹见寇季看向他,就明白了寇季的用意。
范仲淹踌躇了一下,瞥着寇季,低声道:“寇贤弟当真不作一两首诗词?”
在范仲淹眼里,寇季能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样的话,文采必定不弱。
虽说寇季假托于人,说是别人说的,可经过了范仲淹暗中查验以后,并没有发现寇季口中的那位贤才。
所以他心里断定,这话必然是寇季说的,只是寇季似乎看不上士林里的名声,所以才假托于人。
在范仲淹看来,寇季让他出面帮忙作诗,纯粹是在提携他。
在座的都是勋贵家里的子弟,还有不少名门子弟,能跟他们对诗,那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若是能借此压服这些勋贵家里的子弟,以及那些名门子弟,那他的名声一定会传遍汴京城。
到那个时候,他想不升官都难。
范仲淹的心思,寇季不懂。
在听到了范仲淹低声询问的话以后,寇季挥挥手,“来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若是要作诗,你负责给我兜底。”
范仲淹苦笑道:“来的时候,我以为是寻常的诗会,到了以后才发现,坐在这里的皆是满门朱紫。我官职低微,人家连搭理我的意思都没有。
如今你让我作诗,让我抢了你的风头,让我借着你的机会扬名,我有些不好意思。”
寇季一愣,没料到范仲淹居然还有这种想法,他也没有多解释,淡然笑道:“放心大胆的作你的诗词,我扬名的机会,多不胜数,差这一桩也不碍事。
你却不同,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扬名,恐怕要等到许久以后了。”
寇季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范仲淹也不再矫情,也没有推辞。
他多次升官,都是寇季在背后谋划的,他欠寇季的人情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他略带歉意的对寇季拱了拱手,道:“那范某就不客气了。”
寇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范仲淹整理了一下衣冠,缓缓起身。
那些个勋贵子弟见到了范仲淹站起,略微皱了皱眉头。
他们还真有些看不上范仲淹。
但寇季既然有心让范仲淹做先锋,他们也不好追究此事。
他们觉得,等他们压服了范仲淹,就是寇季出手的时候。
虽说中间多了一论对诗,但也变相了加重了他们之后嘲讽寇季的砝码。
范仲淹面对那些勋贵子弟,不卑不亢的道:“请诸位出题……”
当即。
那些勋贵子弟们也没有客气,纷纷出题。
范仲淹脸上含着笑意,面对那些勋贵子弟,一一作答。
从范仲淹开口的那一刻,勋贵子弟们就知道自己撞上了铁板。
因为范仲淹开口就是一篇佳作。
随后又是佳作连连。
一连十八首咏上元夜的佳作,压的勋贵子弟们哑口无言。
最后,在寇季朗声大笑中,勋贵子弟们恭送他们一行人离去。
临走的时候,寇季喊住了范仲淹,笑道:“你一首首佳作,压服了所有人。总得留下名号,不然以后别人想找你找回场子,也不知道该找谁。”
范仲淹知道寇季有心帮自己扬名,他也没有客气。
他对着勋贵子弟们拱了拱手,道:“苏州范仲淹……”
简短的五个字,印在了勋贵子弟的脑海里。
寇季带着范仲淹三人,大笑着离去。
今夜上元夜。
没看到药发傀儡,没看到万紫千红的花灯,更没见识到汴河畔花房魁首,也没见到那以诗词闻名天下的柳永。
唯独火了苏州范仲淹。
从正月十六开始,苏州范仲淹五个字,伴随着范仲淹做出的十八首咏上元夜的佳作,一起火遍了汴京城。
范仲淹那冷清的府邸,一下子被各路人马围堵住,堵的水泄不通。
求诗的、求画的、求提携的,还有带着大笔嫁妆求收留的,多不胜数。
范仲淹不敢回府,只能躲在寇府里躲清静。
寇府。
寇季所在的园子,四季苑里。
寇季盯着仆人们,在四季苑的月亮门上换上了铭刻着四季苑的砖石。
对一旁陪着他一起盯着仆人们做工的范仲淹笑道:“成名的感觉如何?”
范仲淹吧嗒了一下嘴,感慨道:“未成名时,日日盼,夜夜想。成了名以后,反而有点不自在。”
顿了顿,范仲淹脸上浮起了一丝苦涩,低声道:“如今我范府的大门,被那些个慕名而来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那些求诗的,求画的,为了我亲笔书写的上元词,一掷千金。
他们给出的价钱,比我一年的俸禄都高,我是真不敢收啊。”
寇季盯着仆人们把四季苑三个字固定好,才回过身盯着范仲淹,意外的道:“你为官也有好些年的,这些年就没有人巴结你,给你润笔之资?”
范仲淹晃了晃脑袋,道:“我初入官场,就被派往了厢军中担任监军,那些指挥使、都虞侯倒是有钱,可人家一个个有身份有背景的,不需要巴结我。
底下那些官卑职小的倒是愿意巴结我。
可他们那点俸禄,还不够养活他们一家人呢。
我要是收了他们的孝敬,他们家里人就得饿肚子。
所以他们送上来的孝敬,我都加在了他们的俸禄里,一并发还给了他们。”
寇季一愣,低声道:“我可听说,军中喝兵血的事情,屡见不鲜,你就没喝一两口。”
范仲淹惨笑道:“自太宗兵败高梁河以后,厢军就不再是以前的厢军。如今的厢军中,被朝廷塞满了各地的灾民。他们算是什么兵?
比乞丐强一点的乞丐而已。
我要是喝他们的血,我怕会烂肚子。”
寇季上下打量着范仲淹,点头道:“你倒是清正……”
范仲淹晃了晃脑袋,苦笑道:“我算什么清正,我只不过是良心没被狗啃干净而已。”
寇季盯着他,淡然道:“你清正归清正,但是你无能。”
范仲淹一愣,一脸愕然。
寇季淡淡的道:“我要是你,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吃饱饭,而不是什么都不做,长吁短叹的怜悯他们。”
范仲淹深深的看了寇季一眼,躬身道:“受教了……”
寇季吧嗒着嘴道:“那些到你府上送礼的,求画的,想收你就收,不需要顾及什么。钱财在他们手里,只会窝在库房里发霉,到了我们手里,多少也能接济一下我们想怜悯的人。”
范仲淹听到这话,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即,他辞别了寇季,回到了范府,开始开门迎客。
时间一晃。
到了正月底。
年休结束以后,各级衙门刚开衙理事。
一支百人的骑兵,闯进了汴京城。
他们身背小旗,披甲持刃,入了汴京城以后,大声高呼。
“割踏寨大捷!”
“长城岭大捷!”
“十里井大捷!”
“……”
三场大捷,引动了整个汴京城。
巡检司的人在得到了消息以后,迅速的派遣出了巡检司的人,提着鼓、扛着锣,奔走在汴京城各处,将这个消息宣告给了每一个人。
朝廷出兵西夏的消息,也正式宣告给了百姓。
朝廷趁着西夏和辽人大战的时候,兵出西夏,一连打了三场胜仗。
百姓们听到以后,十分振奋。
多少年了。
多少年大宋没有开疆拓土了。
没料到朝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三州之地入手。
没错,正是三州之地。
割踏寨是大宋通往西夏韦州的必经之地,长城岭是大宋通往西夏洪州的必经之地,十里井是大宋通往西夏龙州的必经之地。
拿下这三个地方,那么西夏的韦州、洪州、龙州,就成了大宋的囊中之物。
百姓们也顾不得赵恒大丧期间不能庆祝的规矩。
他们吩咐奔到了街头,披红挂彩的相互清楚,大喊大叫着,十分热闹。
巡检司的人觉得百姓们坏了规矩,想抓人,可他们带着他们的人手上街以后,发现城里的百姓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庆祝。
顿时,他们打消了抓人的念头,速速的把这个消息报给了朝廷。
他们心里也清楚,朝廷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只会张榜训斥百姓一番,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毕竟,法不责众。
庆祝大宋大胜的百姓,数以几十万的计,朝廷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杀了。
皇家的规矩,在面对百姓的时候,总是会选择低头,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情。
三场大捷的消息送进了宫里以后。
皇城上的钟声被敲响了。
百官们换上了朝服,匆匆赶进了皇宫。
等他们入宫以后,就看到了刘娥重新出现在了垂拱殿。
她跟寇准两人,正大笑着奖赏那些前来送捷报的将士。
言官们有心提醒刘娥,想告诉她,说她出现在垂拱殿不合适。
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眼下朝廷大胜,连取三州之地,正是所有人都开心的时候。
并且这件事刘娥也有参与,前方的将士们开疆拓土,也有她一份功劳。
这个时候去给她挑刺,她或许不会像寇准那么霸道的把官员一撸到底,再踩进泥土里。
但是随手收拾两下,还是可以的。
等到百官们按照班列站好以后。
刘娥高举着手里的三场捷报,“西夏洪州、龙州、韦州,尽入我大宋版图。为大宋贺!为官家贺!”
百官们听到这话,齐声道贺。
等百官们齐声道贺以后。
刘娥捧着三场捷报,又道:“哀家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先帝,让先帝能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诸位爱卿,随哀家去大庆殿。”
当即,刘娥就引领着百官,去了大庆殿,祭拜了赵恒。
然后把三场捷报供奉在了赵恒灵前的案几上。
随后再次回到了垂拱殿上。
经刘娥和寇准商议以后,决定将此事明发邸报,昭告天下。
大宋新添三州之地,自然要告诉全天下的百姓,让全天下的百姓们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刘娥更是在宫里设宴,留下了百官,一起为这一场大胜饮宴。
只是碍于赵恒大丧,没有歌舞而已。
席间。
向敏中见寇季一个人坐在一角,独自喝酒,就凑到了寇季身边,低声道:“是不是觉得刘娥借此又走到了台前,觉得不高兴?”
寇季摇了摇头。
向敏中疑惑道:“那你为何不跟百官一起相庆?”
寇季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疑惑的道:“借着西夏王李德明抽空了全国的兵力抵御辽国之际,遣近三十万人的兵马,入侵西夏,夺韦州、洪州、龙州,就像是在捡城池一样,有什么可值得庆祝的?”
顿了顿,寇季继续说道:“永兴路马步军都指挥使李昭亮兵进十里井,一路杀到了龙州城,龙州城里只有三两千老弱病残的西夏守军,他率领着近十五万的人马,打人家三两千的老弱病残,就跟玩似的。
云麾将军折惟忠,领府州五万精兵,兵进长城岭,仗还没打,西夏那些老弱病残的守军听到折家军到了,吓了提着裤子就跑,折惟忠几乎兵不血刃的杀到了洪州城下。
内殿崇班、知青涧城事种世衡,干脆连兵都没有出,仅仅用自己埋伏在韦州的探子,就除掉了韦州城城主。等他人到韦州的时候,韦州各部西夏兵马,全部跪地请降。
前者率领着十五万兵马去攻打西夏三两千的守军,如何不能胜?
一人撒一泡尿,也能把那三两千的守军淹死。
后两者呢?
那是积攒了多年的威望,布置了多年的暗棋。
他们积攒了多年,布置了多年,若是还不能胜,那岂不是白攒了威望,白布置了这么多年。
再说了,西夏如今全部的兵力,几乎都在跟辽人酣战。
留在各地的那些守军,根本不堪一击。
朝廷出动的都是精锐,这要是还不能赢,那他们不如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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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