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之中，老将再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望向七王之处。
可白发老将手中的长弓锋芒，哪怕还没有射出，都让被锁定的七王感觉遍体生寒，如芒刺背。
那是生杀予夺的大恐怖。
这一箭射出，便是法相，也会被洞穿破碎。
可七王却根本来不及思考飞将军广的异变，甚至都没有试图躲过箭羽的锁定。
白发老将吐出的话语，实在是过于震撼。
“景帝怎么敢！”
哪怕是自赤帝之时活到现在的吴王濞，也是心神摇曳，难以自控，几乎以为自己置身梦中。
世人皆知，大玄以法立国，但商君立法第一条，就是二十等军功爵制。
法家是大玄之表，兵家才是大玄基石。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乱世之中，兵强便是国强。
大玄立二十等军功爵制，让彼时羸弱的大玄士卒，成为了口呼大风的无双锐士！
而无双锐士之中，又诞生出了一位位将星。
战国七雄四名将，大玄独占其二！
更别说那位将者莫出其右的武安君。
是时大玄有言，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那的确是兵家的盛世，为封邑，为金银，为美人，大玄人人可战。
若是景帝以重现二十等军功爵制来说服飞将军广，那飞将军广为之心意顺畅，兵道强转儒道倒也说得过去。
这是兵家千秋大事，足以让整个兵家为之奔走。
但那是对兵家而言，对景帝而言，这值得吗？
哪怕没有飞将军广登临人世极境，周夫带来的八百万兵，也足以扑灭这场七国之乱。
除非..
“除非他是想要借这八百万兵之口，将自己的决心，传至八百万兵身后的九州万千城池之主耳边。
八百万兵皆耳闻目睹，此事已再无转圜余地，无论是对匈奴宣战，还是二十等军功爵制再起，都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
疯子，这个疯子，他真的想要与天下为敌吗！”
吴王濞脑海之中，闪过了那日筵席之中，恢复年轻的景帝对自己所说的话。
“朕不是在与你为敌，而是与天下为敌。”
吴王濞所能想到的天下，不过是王侯，百家。
但他真的没想到，景帝居然狂妄到这个地步。
客观来说，在彼时世卿世禄的分封之下，大玄以军功爵制，展现出来了勃勃生机，后来大玄一统，离不开这一点。
军功爵制在战时的优越，毋庸置疑。
那军功爵制为何在大离被废除？哪怕匈奴仍在扣关？
因为他影响到了宫城，天空之城，乃至天下万城那群人上之人的利益。
九州太过浩瀚，帝令也难以遍传九州。
哪怕没有世袭之爵位，但一般而言，九州城池之主，皆是世袭。
这就是所谓的世卿世禄。
当世卿世禄逐渐定型，哪怕如今这群王侯，城主，州牧，大多是曾依靠军功爵制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他们也绝不希望还有人，再度依靠这一制度，取代他们。
赤帝封的七王，已然是最后一批军功封爵了。
当赤帝死后，无论是帝后，还是文帝，都不敢触这个霉头。
哪怕是景帝欲要长生，不过也就是让王侯震动，百家不满。
但他要再度恢复军功爵制，就是彻底的与整个九州为敌！
帝与士共治天下，这个时代，士族就是天下，就是苍生！
“今世乃大离之世，怎可复归大玄之法？”
楚王戊转过身去，望向那不远处，立于浩浩荡荡，遮天蔽日八百万军前的周夫方向，喝道：“赤帝有诏，非帝都而称王者，天下共击之！
非王爵不可裂土，只可食邑！
枉你为儒家弟子，居然眼睁睁的看着景帝背弃祖训！
还有尔等，难不成也要助纣为虐不成！”
“废话真多！”
白发老将冷哼一声，拈动箭羽两根手指缓缓松开。
人世极境，精气神三宝相合，以心统御，不分彼此。
肉身就是法力，就是元神，就是心灵，真灵。
可能直观上来看，没有发现那般霸气无双，但实质上，其好比气凝于水，水凝为铁，便是万丈法相，在渺小肉身之前，也如窗户纸一般，一触即溃。
骤然之间，老将呼气开声，意气吐出，犹如长虹，一以贯之。
三十年前，他能够一箭退匈奴。
三十年后，他就能一箭杀法相！
快，极致的快。
冬日之中，老将呼气的白雾还没有成型，这一箭就已然穿过了楚王戊的心脏。
箭羽之上，那凝成实质的意气，统摄肉身之力，法力，神魂之力，直接搅碎了楚王戊的生机。
这位七王之中，只在吴王濞之下的楚王戊，弹指之间，便身死道消。
七王之中，修为最为深厚的吴王濞，也只来得及看到楚王戊转身之时，眼中的那一抹错愕。
“李广！”
吴王濞瞋目裂眦，怒吼道：“你居然敢杀帝族！！
疯子，都是疯子！
就算军功爵制再起又如何？
当初商君何等修为，通天彻地，人世极境，不一样死在自己的律法之下，死在士族之手？
你以为景帝会保你吗？
他只不过是想要借助兵家之手，满足他扩张九州之土，将匈奴纳入其中的武功欲望罢了。
至于兵家之主是谁，并不重要，兵家，不过是他的一把武器。
若士族皆怒，沸反盈天，他只会把你推出去平息士族之怒，他有漫长的寿命，他可以制衡，徐徐图之。
可你，注定看不到兵家繁盛之时了。”
“兵，本就是武器。”
老将目光，却是丝毫不瞬，缓声道：“为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除了至尊，不会再有人有这份魄力，再起军功爵制度。
帝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君。
便是身死道消又如何？
商君身死，但商君之名，千古不朽，万世永存，他的法，他的道，他开路于民之心，永远存在。
只有你这般自以为生来高高在上的人，才会觉得商君愚昧不堪。
若能与商君相提并论，那是本将的荣幸。
吴王，准备好身死了吗？”
笑意之中，老将第二根箭羽，缓缓搭上弓弦。
意气至时杀法相，三十年意气，怎会如此轻易就散尽。
国士在此，人世皆可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