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带着军兵星夜兼程赶往合水县。正在往前走,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支人马。这支人马也没有旗号,身上的衣服各式各样,没有统一的军衣号坎。这一看就是农民军的特色。
曹文诏看了一眼身边左右:“还等什么,给我杀!”杀字刚刚出唇,对面的人马立刻就跑了。
曹文诏岂能让眼前这伙人轻易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他大吼一声,催马就追了下去。官军跟着曹文诏直奔这伙民兵。
跑着跑着,道路越来越窄,曹文诏的军兵走进了一个山谷。再一看,民兵不见了。
曹文诏勒住马头,问身边左右:“此处是什么所在?”
一名亲兵答道:“此处乃是南原。”
曹文诏看看周围的地形,心中暗叫不好。这里是个山谷,只有一条道通往外面。自己如今身在谷中,可谓身临险境。
曹文诏将自己手中的大枪一举:“传我的将令,撤兵!”
这一次如同他说杀字一样,话音未落,就听山谷之中金鼓大作,喊杀声震耳欲聋。数不清的起义军屹立于山谷周围,向着山谷中心的曹文诏杀来。
为首的正是满天飞、郝临庵、刘道江、独行狼、李都司等人。他们见曹文诏中计,欣喜若狂,五个人直扑曹文诏而来
曹文诏把心一横,挺枪与五人杀在一处。
这曹文诏不愧是曹阎王,手中大枪如蛟龙出水,饶是满天飞五人也难以将曹文诏拿下。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从小道奋力冲杀,终于杀进山谷。他见自己的叔叔曹文诏身陷重围,心中大怒。他大吼一声,一挺手中丈八蛇矛枪直奔满天飞。
满天飞和曹文诏正在交战,不留神身边一骑飞来,吓得急忙往后退。曹变蛟一枪将满天飞的头盔挑落。满天飞魂飞天外,立刻拨马败逃。
郝临庵、刘道江、独行狼、李都司见满天飞跑了,官军越聚越多,只得跟着满天飞逃出南原。
就在满天飞等人逃到铜川桥一带的时候,迎面又遇到一伙儿官军。为首的乃是总兵冯举、杨嘉谟及其参将方茂功。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些都是老熟人,杀是死,不杀也是死,干脆拼了。
满天飞等人拼死闯过铜川桥,起义军死伤无数,尸体将河流堵塞,鲜血将河水染红。起义军一口气逃到平凉。
满天飞及李都司等刚刚喘口气,又听到前面一声炮响。满天飞等起义军可真有点跑不动了。众人抬头观瞧,见面前闪出一支人马,铺天盖地,漫山遍野,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为首一把红罗伞,红罗伞下有一人金盔金甲,烈焰袍,怀抱令旗令箭,腰悬天子剑(也就是尚方宝剑)。在此人的身后竖着一杆大道旗,大道旗上掐金边、走金线,红飞火焰,当中一个白月光,绣着一个斗大的“洪”字。
满天飞等人大吃了一惊,今天这是撞枪口上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赫声威的三边总督洪承畴。洪承畴一直在打探起义军的动向,当他得知满天飞等人在甘肃东部来回流窜的时候,便在平凉一带撒开了一张大网,等待着一条条大鱼的到来。果然不出洪承畴所料,如无头苍蝇般来回乱撞的起义军跑到了平凉。
洪承畴看看身边左右:“何人替本督拿下逆贼?”
旁边的宁夏总兵贺虎臣大声回答:“末将不才,愿讨此令!”
洪承畴点了点头:“虎臣将军,多加小心。”
贺虎臣马上一拱手:“多谢总督大人提醒,料也无妨。”说罢,贺虎臣一拍胯下坐马,挥舞大刀杀向满天飞等人。
此刻的起义军可说是精疲力尽,但前有洪承畴拦路,后有曹文诏疯狂追赶,不玩命是不行了。满天飞手舞鬼头刀直奔贺虎臣。二马一错蹬,便杀在了一处。
满天飞刚开始还行,十几个回合之后就不行了。他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金星直冒,手中的鬼头刀越来越沉。满天飞虽然没有曹文诏、贺虎臣等人勇武,但也不是泛泛之辈。奈何这一路逃亡,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人困马乏,难以支撑。
打到二十几个回合,贺虎臣怒吼一声用刀杆狠狠抽了满天飞一下。满天飞急忙用鬼头刀拦挡,刀是拦住了,但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住,被贺虎臣打落马下。官军立刻上来,抹肩头、捆二臂将满天飞绑了一个结结实实。
李都司见满天飞被拿下,心中焦急,立刻拍马举刀,杀向贺虎臣。
就在贺虎臣想要招架的时候,身边飞来一骑:“虎臣将军,此贼交于我好了!”
贺虎臣仔细观瞧,说话的乃是贺人龙。这贺人龙杀人如麻,武艺超群,虽然不及曹文诏,但杀人的狠劲儿一点都不次于曹阎王。故此,有人称贺人龙为“贺疯子”或者“贺屠子”。
贺人龙让过贺虎臣,举刀拦住了李都司。二人双刀并举杀在一处,也就十几个回合,贺人龙双睛一瞪,怒吼一声,一刀将李都司斩于马下。
起义军眨眼间连失两个头领,这军心立刻就散了。郝临庵、刘道江、独行狼眼见不敌,夺路而逃。
这下子那些没有战马的起义军算是倒了霉了。洪承畴手下的将佐开始横冲直撞,见人就杀,遇人就砍。战场之上哀嚎不断。
官军正在杀得兴起,曹文诏带兵赶到。远远望见洪承畴的大督旗,曹文诏急忙下马施礼:“末将参见总督大人!”
洪承畴见曹文诏前来,老大的不高兴,他鼻子哼了一声:“曹大人,洪某可不敢当此大礼。曹大人不经洪某便出兵合水,眼里还有本督吗?”
曹文诏闻言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甲胄在身,磕头说道:“总督大人明鉴。合水告急,巡按大人范复粹修书与末将,让末将星夜兼程解救合水。末将恐怕请示总督大人之后,合水陷落,末将吃罪不起。故此未奉总督大人之令,便擅自出兵。还请大人恕罪。”
洪承畴心中跟明镜一样,曹文诏的话句句在理,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洪承畴还不是君王。
洪承畴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起来吧,洪某也没有别的意思。”
曹文诏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洪承畴命人打扫战场,准备进驻平凉。手下人禀报:“启禀总督大人,还有几百名俘虏,不知如何处置?”
洪承畴点了点头:“把俘虏都押上来。”
不大会儿的功夫,俘虏在官军的监押下,在洪承畴的面前,跪倒了一大片。
为首的正是满天飞,他心知活不成了,怒目圆睁瞅着洪承畴。
洪承畴见满天飞如此作派,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充光棍。来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满天飞破口大骂,骂了没有两句,便不出声了。斗大的人头被砍了下来,尸体立刻栽倒,鲜血喷了一地。
洪承畴示意将所有俘虏就地正法。官兵推推搡搡就要将俘虏全部斩杀在当场。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映入洪承畴的眼中。此人三十出头,不到四十的年纪,身穿亮银甲,白色战袍已经破碎不堪,满脸滋泥,一头的汗水。他低着脑袋,默然不语。既不像满天飞那样张口谩骂,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磕地求饶。这样的反差引起了洪承畴的注意。
“来人,将他给我带上来。”
官军领命将白甲人带到洪承畴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白甲人并不抬头,也不磕头,不卑不亢地说道:“罪民白广恩。”
洪承畴继续问道:“那为何你沉默不语,既不骂本督,也不向本督求饶。”
白广恩淡淡说道:“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惺惺作态,做此无用之事。”
洪承畴心中一惊:此人与他人不同,并非只有匹夫之勇。
洪承畴点了点头:“那本督问你,你可愿意追随本督,为朝廷效力?”
白广恩猛然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洪承畴好半天,才颤声问道:“此话可当真?”
洪承畴脸色一正:“洪某身为三边总督,岂有戏言。”
白广恩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万万没想到洪承畴居然要收留自己。白广恩立刻磕头如捣蒜,目中流泪,哽咽说道:“总督大人活命之恩,恩同再造。如若大人不嫌弃,白广恩愿肝脑涂地,誓死效忠总督大人。”
洪承畴脸色浮现出一丝微笑。他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曹文诏,曹文诏不由得激灵打了一个冷战。
洪承畴进驻平凉之后,再次命曹文诏率军追击在逃的郝临庵、刘道江、独行狼。曹文诏从平凉追到凤翔,又从凤翔追到耀州锥子山。大战整整一个多月,三次大败起义军。
这些起义军感觉曹阎王这是不把他们拉到阴曹地府是不算完。在一个深夜,这些对前途感到绝望的贼寇,悄悄杀了独行狼、郝临庵和刘道江后投降了官军。
洪承畴杀了其中四百多人,其余的遣散回家。关中的巨贼大盗这下子略略被剿平了。
甘肃取得大捷,陕西、甘肃全境的起义军几乎全部被剿灭。洪承畴上表报功。崇祯皇帝龙心大悦,他大加赏赐立功的督帅与将军。但这里面却没有曹文诏的名字。
巡按御史范复粹心中不平,对于曹文诏接到自己的书信立刻前往合水解围,这位御史大人非常感激。要知道自己并非陕西的官员,陕西巡按也只是个临时的头衔。陕西一带的军政大权都在洪承畴的掌握之中。曹文诏身为一名武将,能够听自己一个外来官员的号令,这怎么不让范复粹感激呢?可是崇祯皇帝犒劳嘉奖的诏书里并没有曹文诏的名字,这让范复粹非常生气。他知道是洪承畴岛的鬼。
作为御史,范复粹本来就有谏言的权利。他连夜写了一道表章,里面递记录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斗。在这些战斗中共斩获贼兵首级三万六千六百多,这当中当属山西总兵曹文诏的功劳最大。甘肃总兵杨嘉谟次之,副将王承恩、杨麒、冯举等又在其次。
表章第二天就递到了崇祯皇帝的手中,这位明末的皇帝很犹豫。如今三边总督是洪承畴,洪承畴不给曹文诏记功,说明洪承畴与曹文诏之间有矛盾。如果自己力挺曹文诏,势必会驳了洪承畴的面子。当下还要倚重洪承畴,至于曹文诏不过是名将领。朱由检权衡利弊,还是压下了御史范复粹的奏章。
范复粹见崇祯皇帝没有理会,心中不平。他拉上另外一名御史吴甡再次上表,要求给曹文诏记功。
御史吴甡的奏章递上去之后,范复粹当庭附议。崇祯皇帝见再置若罔闻,好像太不给御史台的人面子了。朱由检看了一眼兵部尚书张凤翼:“张凤翼,我命你核实一下曹文诏的功绩,再向朕禀奏。”
张凤翼老奸巨猾,如今洪承畴风头正盛,剿匪全凭洪承畴。自己虽然是兵部尚书,却也不能得罪。张凤翼以事实不清为由,硬生生把曹文诏的功劳给压了下来。
身在陕西的曹文诏只得暗气暗憋,侄子曹变蛟气得说道:“叔父大人,那洪承畴如此轻视你我叔侄,不如回山西算了。”
曹文诏吓得急忙看看身边左右,见四周无人,这才说道:“侄儿莫要生气。我们且耐心等待,这翻身的机会迟早会来的。
曹文诏说得没错,没过多久,曹文诏的机会终于来了。这一日,曹文诏正在屋中休息,门外有天使官前来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曹文诏刚猛勇武,震慑敌胆,忠君爱国,功勋卓著。特加封山西、陕西督总兵一职,前往山西剿灭乱党,不得违误!钦此!”
曹文诏以头触地,脸色浮现一丝笑意:“臣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