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军营吃饭没什么意思,又已过了饭点,且大伙儿也都想吃些这襄阳的特色美食,却把贺柱子愁了半天。
要找个还在营业、又干净的吃饭地方可不容易,这贺柱子以前不过是一个车马店的伙计,虽也见过些世面,但都只是远远的看过风景,哪里去过什么像样的地方。
李平正准备和大伙儿一块到城中人多的地方乱转一下,这贺柱子却大喊着:“有了。”
不久,大伙儿就来到城中的一条街面上。走在其中,明显感觉周围的建筑有了不少人气,行人也有了些,而且穿戴也多较为整齐,起码大部分人都不是贫民,李平不禁好奇起来。而贺柱子则一直紧张的看着李平,口中还不时的干咽着吐沫。
待看到几个路过的门院挂着红灯笼、大开着门,其中还不时有精心画好妆容的女子冒头出来张望,一条条巷子的深处更是不时的有红绿身影闪过,李平终于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看着众人一个个抿嘴偷笑、翘首企盼的劲儿,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乱世也的确只有这种地方还能开得下去,也只有这种地方肯定有酒菜。
而贺柱子却还在急切的四处张望寻找,并结巴的也不知是对李平还是对他自己说:“这里的酒楼应该有开门的,应该有的,我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啊!”
李平和宋宝来对视了一眼,这家伙耸了耸肩,一幅这可不是他选的地儿的样子,而后还突然冒出一句:“这种地方现在倒也不贵,你说里面什么样呢?”
李平没好气的对他说:“有想法啊?钱带够了吗?”
“哦!钱?钱应该没问题吧。你别瞎想,现在我营里边的女人可不少哩,你弟弟现在是抢手货!我就是好奇,好奇。”宋宝来最后的词使劲咬了咬牙音,并故意扬了扬头。
临街的两排楼房早已一眼就能望下去,但却不见任何开门的酒楼。李平勒住马,他的心中也有些好奇,但还是玩味的看了宋宝来一会儿,说:“单纯的酒楼看来是找不着了,遂了你的心愿,选地方吧。”他话音刚落,后面立时就传来小小的兴奋声。
宋宝来扭头看了下后面,笑着高喊一声:“得嘞。”那边贺柱子也连舒了几口气。
没一会儿,众人就在巷子中寻了一家看着有些规模的院子去问。
门口的两个小厮和里面的一个青年妇人一开始被这帮骑着马骡又拿着刀枪的军汉们搞得有些紧张。待明白来意后,看这帮军汉人人都穿得干净整齐,领头的又是两个年轻善目的后生,那青年妇人立刻脸上如开了花般,只是不停的表示,只要银子够,酒菜都是有的,姑娘也是有的。
进了院子,李平和宋宝来交代了几句,宋宝来马上就熟练的和一旁的青年老鸨嘀咕起来,院子中原有的几个壮汉看了片刻后也隐入了宅中。
这边栓好了马骡,并留了两个士兵专门看管后,李平、马永、胡忠山被引入内院的一间房子,刘三等八个士兵则被安排在了前院中的一间房子。
进了屋子,李平发现里面很敞亮,最里面一角有一圆桌,围着几张带靠背的椅子,每张椅子边上还有一张等高的圆凳,旁边的屏风、墙上的字画、周遭的乐器摆件和屋中月洞门上的灯笼让整个房间平添了许多格调。
李平自然的选了靠里面的椅子直接坐了上去,马永和胡忠山则有些小心的围坐上去。引导的小厮说了句:“几位爷稍等”后,慢慢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上茶。茶正上着,宋宝来也回来了,他一屁股坐在李平身边。李平转头看他,他小声的说道:“吃食我已和那老鸨说好,给我们这里捡些本地的特色来。前面的士兵,酒少些,肉管饱管够就行,陪酒的也给他们安排了,只是要寻常些,我让刘三安排他们轮着吃玩,不可失了警惕,一定要把马看好。行吧?”
“嗯,安排的不错。”李平点了点头。
上好茶后,那老鸨带着4个年轻的姑娘鱼贯进入,老鸨嘻笑着把她们安排在李平等人旁边的凳子上,一个看着最娇小可人的被安排陪在了李平身边。
接着,一个穿着淡黄色裙装的消瘦女子抱着琵琶走了进来,她微微向众人屈了下身算是见礼。那老鸨冲着李平问:“不知爷想听什么曲儿?”
李平看看桌上的几个人,桌上的几个人也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于是李平面向抱琵琶的女子说:“随便唱吧。”于是那女子就坐到了屏风前的一个凳子上,略整了下衣服,试了几个音,很快轻轻弹了起来。
她一张嘴,立刻有一股柔柔、清美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平本来对音乐并不太感兴趣,更没怎么听过古代音乐,只在旅游区断续的听过几句表演人员的弹唱,也不知那是不是真的古代音乐,就更没留下什么印象。但今天,这女子的弹唱和嗓音,却让李平感到极为优美,有一种与现代音乐完全不同的美感,再配上表演者赏心悦目的妆容和这场景,更加美轮美奂。李平一时听得有些痴了,心中叹道:“果然不一般。”
李平看老鸨在黄衣女子唱起来后悄然退了出去,便靠近宋宝来小声说:“挺会安排呀!他们也放心?”
宋宝来翻了翻白眼,也小声到:“大哥,提前给了钱。这年头,见不到兔子,谁撒鹰啊!”
李平点头回了句“也是”,就又盯着弹唱的女子认真听起来。
那弹唱的女子长得很成熟,年纪大概有二十七八或者更大些,眼角已有了淡淡的纹。她的头有些偏大,额头也很高,脸型瘦长,手指也很修长,但整体上不失端庄和美丽,整个人看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弹琵琶的手臂露出的那一小截上还有着明显的伤痕。
李平认真听了一会儿,看向其他人,发现这帮家伙儿也都端坐的那里,好似高雅地一个个听得入迷,那胡忠山还不时的摇两下头。
不过,一曲过后,这帮家伙终于原形毕露,开始搂抱起身边的女子,眼睛也更多的在女人身上打转。
李平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女子,那女子看李平看他,忙也往他身边倚靠,李平却往另一边倾了倾身子转了头继续倾听,那女子只好讪讪的又退了回去。不过很快,李平意识到了什么,就也搂过身边的女子,就那么轻轻的搂着、听着。
连续听了几曲后,酒菜终于上来。李平让姑娘们把酒都倒上,举起杯说:“来,喝酒,这段日子苦了众位兄弟,我敬大家一杯。”
几杯黄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胡忠山的脸也红了,他紧紧搂着身边的女人有些结巴的表达着对李平的忠心和敬仰。马永也难得的抱着怀中的妇人笑谈了几句风花雪月,让李平颇感意外。李平和大家客套了几句,又互敬了几杯后,看大家都渐渐有点心不在焉,也就不再多说,自顾自的研究起酒菜来。
夹沙肉、三镶盘、孔明菜、酸浆面、腊肉粑粑和缠蹄,一共六样菜,菜虽不多,却很有特色,味道也还可以,比他这些日子吃的简单饮食实在是强多了。能拿出来这些菜本来已是不易,至于是否是味道纯正,已经不再重要。
于是李平边慢慢喝着黄酒,边慢慢与身边的女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并让那喝曲的女子每隔一会儿就自行喝上一曲。
她身边的女子叫荷香,今年十六了,长得让李平不好评价。她的脸略有些圆润,嘴比较小,眉毛描画得弯弯的,并不是特别符合李平的审美观,但也决不难看,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她的骨头架子明显比较小,胸前比飞机场强不了多少,不过皮肤倒还不错。
再看看其他几个女人多明显年龄和身形偏大一些,尤其是那胡忠山边上的女人最明显,李平有些恍然这个时代的审美观了,此时他的好奇要远胜过其他。
吃了一会酒菜,宋宝来三人早已按捺不住,但看李平没动,三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在那里猴急的动手动脚。终于,宋宝来忍不住了,他凑到李平耳边,说:“这个不满意,我让人给你换一个,酒差不多了。”
李平终于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他们想干什么,自己刚才真的想简单了,于是对他摆摆手说:“不用,我听曲听得有些入迷,再听会儿,你们要是真有想法就去吧。”
在这个问题上,李平实在不想装什么圣人。他们现在前途未卜、生死未知,且既没有用强迫手段,又没有不给钱,其实这对所有人都好。
但没想这三人立马就全带着身边的女人跑到别的屋中去单独相处了,他们显然对女人更感兴趣,就是马永那么正派稳重、嫉恶如仇的人也怡然自得的没有丝毫扭捏。
也许这样的生活在这个时代本就是正常秩序的一部分!
屋中没了干扰,李平也放开多了,他的谈吐和文雅很快让荷香慢慢打开了话匣。
李平了解到这荷香原来是这城中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家破后被抓到这里苟活。而这院中的女人有的是被卖过来的,有的是被抢掠来的,有的甚至现在还是良家,只为有口吃食而来这里暂卖。不过,在这里生活也同样艰难,现在的客人实在太少了,而没有客人她们就没有活路。
李平迷茫了。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史明营中喝酒的那次,那几个被叫来陪酒的女孩,完全看不到任何被强迫与受屈辱的迹象,反散发着兴奋与渴望,得空儿就大口扫荡着桌上的各色食物,完全不避讳她们对食物的急迫需求。
这就是生存。
荷香的话真假并不重要。这世界的残酷与现实才让他感到丝丝的凉意。
所有的一切都在让位于生存。
他又能活多久,这城市又能坚持多久,大明都要亡了,这里不仅是罪恶的旧社会,更是吃人的乱世。此时,周围隐隐传来的嘻笑声,让这靡靡的生活与城外炼狱般的景象突然相得益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