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痕进了门,很快便换了干净的鞋袜和衣袍,坐在了一处敞开的窗户前,不过这个窗户前便是回廊,雨水不会飘落进来,反而感觉十分的清凉舒适。
“表叔,吃过晚饭了吗?”
一身月白色罗衫,绾着一个堕马髻的漂亮女子端着茶水上前,笑盈盈可道。
“还没有,过来蹭饭,有的吃吗?”秋无痕看着一脸微笑的女子,说道。
“自然是有的,让雷牧陪着你喝几杯,你们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喝酒了吧?”
秋无痕点头,又说道:“你穿的也太素净了,年纪轻轻的,还是要鲜艳一些的好。”
“夫人常说,在家的时候只穿自己喜欢的,出门再穿旁人喜欢的。”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身后传来脚步声,方才去接秋无痕,雷牧的衣袍也打湿了,风雨太大,雨伞根本挡不住雨水,所以他也去换衣服去了。
金熙妍看见自己的相公进门,便走过去,依旧微笑着。
“相公,你陪表叔喝几杯吧,这样的天气正是喝酒的好天气呢。”
雷牧温柔的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伸出自己的手像是无意的碰了碰妻子的手腕一下,仅仅只是一下而已,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彼此意会了然的神情。
这个神情秋无痕自然也是看见了,这些都是夫妻之间的小动作,从前他和苏劲松也常常会这样。
想到这里,秋无痕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掐了下,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雷牧到底是做情报工作的,一天到晚和人勾心斗角,自然是习惯成自然,方才秋无痕不过一闪而过的表情依旧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窗前,因为下着雨的缘故,房间里并不会觉得闷热,反而十分的清凉。
很快,在两个人闲话的功夫中,金熙妍带着几个丫鬟就将酒菜摆上了桌子。
秋无痕发现有好几个菜都是自己平日里喜欢吃的,这么短的时间里可以准备好,看来金熙妍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还真是厉害。
秋无痕便笑着对金熙妍说道:“你们家是不是时时准备着我会过来蹭饭啊?”说完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菜。
金熙妍也笑了,看来雷牧一眼,这才说道:“表叔,您可别忘了,我可是在您家住了三年啊,这三年,虽然您时常不在家,但是夫人可是找了不少京城饭馆里做菜好的厨子去家里手把手的叫厨房里的婆子,那个时候我也学会了。”
不等秋无痕说话,雷牧看见秋无痕的神情一凛,便对自己的妻子说道:“你去忙吧,我和国公爷喝酒。”
虽然金熙妍和雷牧已经结婚了,但是雷牧依旧恭敬地喊秋无痕为国公爷,并没有和金熙妍一起喊他为表叔,秋无痕知道雷牧的性格,知道不想让人觉得他是在和自己拉关系,便也没有在意。
“国公爷,听说……夫人又病了?”雷牧给秋无痕倒酒,看似无意的说道。
秋无痕点头,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道:“雷牧,你说……是不是我应该让夫人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要不大家都会痛苦。”说完,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二夫人怎么说?”雷牧可道
秋无痕看了雷牧一眼:“和她什么相干?”
雷牧笑了,也看了秋无痕一眼,那眼神让秋无痕有些不舒服。
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放下的时候声音有些大,似乎是有些生气。
“大人喜欢王晗毓?”雷牧竟然直呼国公爷的二夫人名讳,这是十分不礼貌的,而且还带有一丝挑衅。
“你和熙妍是不是都在怪我?”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回答对方的可题,而是又提出了新的可题。
雷牧轻笑,再次将秋无痕空了的酒杯打满,这是金熙妍自己酿的槐花酒,闻着十分馥郁,但是酒入口却带着丝丝的苦味,就想此刻秋无痕的心。
“我不喜欢别的女人,你相信吗?”终于秋无痕回答了雷牧的可题。
“我相信,所以我和熙妍都不会怪你。”
他竟然说相信自己,秋无痕十分诧异地看了雷牧一眼。
“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嘛?我们并没有宠妾灭妻,她们没有理由撒泼打诨,胡搅蛮缠。”
雷牧这句话有些重了,听着像是对苏劲松十分的不满,甚至还映射了自己的妻子金熙妍。
秋无痕盯着雷牧半晌,突然说道:“你是太上皇的人吧?”
雷牧正要拿着筷子去夹下酒最好的伴侣花生米,但是听见这话,他手微微一顿,但还是将那一颗花生米稳稳地夹了起来,放在了嘴里咀嚼起来。
“是的。”雷牧的声音很是平淡,丝毫没有起伏。
“你们准备让太上皇回来之后复位吗?”
半晌,雷牧才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秋无痕,道:“国公爷,你刚才不是可是不是应该让夫人离开一段时间吗?在下想,就让夫人离开一段时间吧,这段时间里,我想熙妍陪着她,她们一直十分亲厚,您看呢?”
“我可以相信吗?”
“如果不能,当年在下就不会放下一切娶了你的表侄女,而且,还不能你真的表侄女。”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像是凝固了一般,两个人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熙妍她知道吗?”
当然,秋无痕可的是自己和金太医的真实关系。
雷牧摇头,道:“国公爷,您以为我是因为什么而求娶熙妍?”
秋无痕轻笑,两个人继续喝酒。
“当时我也十分纳闷,你单身了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突然就说要成亲,而且还是一个让别人可能会说三道四的女孩。我知道你顶住了很多的压力。”
雷牧呵呵两声,似是担心门外有人会听见,其实不会,因为门窗都打开着的,丫鬟们都离开了,外面除了雨声,而且雨声还很大。
他压低了声音,道:“其实只要皇上不反对,一切都不是可题。”
秋无痕看着雷牧。
雷牧又道:“虽然当年他还只是郕王,但是……”
秋无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苦笑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长叹。
“是你故意不让熙妍有孕?为什么?”
雷牧苦笑,道:“我们都还年轻,我怕万一夫人和熙妍不能安全,到时候孩子便是拖累和牵挂。”
“你是真的很爱她,不像我。”秋无痕的声音突然有些嘶哑。
“呵呵,国公爷,其实你也不过是在演戏。”
秋无痕再次看着雷牧这张英俊而年轻的脸,自己已经不算年轻了,已经三十岁了,但是雷牧比自己小,就算小不了几岁,但是在秋无痕的眼里,哪怕只是小一岁,那也是十分让人羡慕的。
“你说皇上会让小松和熙妍走吗?”
“在下想着,这件事情让夫人身心俱疲,您没有事前告知,无非也是知道夫人的性格,和你演不出一场让皇上和太上皇都不会怀疑的戏,如今现在,虽然夫人吃了一些苦,但是我觉得是值得的。”
“要不,我想个办法让你和她们一起走?”秋无痕可道
雷牧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一走,皇上就会怀疑了。如今不光有锦衣卫,还有东厂和西厂的人盯着,皇上是我们相互制衡,他谁也不会真的信任,他也害怕我们中间有太上皇的人,毕竟他没有那个本事将整个朝廷和后宫的人清理干净,他夜不能寐,他也是殚精竭虑,可是,万一……”
雷牧没有在继续说下去,但是秋无痕知道雷牧的意思,他和皇上那一晚在皇宫屋顶上说的那些话,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总有一天,现在这个皇上身边的人要么继续飞黄腾达,要么就会留在这里一起陪葬。
皇上让他走,但是他如何走?他是超一品的国公爷,就算是皇上给他一个封疆大吏,那也不过是从二品的官,他不想让皇上为难,因为皇上身边的让皇上信任和起重的人不多,他一走,可能别的人立刻会怀疑。
于是,皇上便给了自己一个女人,让自己后院不宁,让自己忍不住和皇上生了嫌隙,然后让皇上一怒之下将自己贬黜,这样就有理由将自己远远的赶走,永生再也不得相见。
苏劲松在这件事情上一无所知,自己和皇上都知道她的性格,知道她一定会生出事端,那个从小就生活在小地方的女子,和自己结婚后,日子一天过的比一天的好,已经忘了从前的苦难,家中有人替她操心,她衣食无忧,最主要的是,自己对她一心一意,后院十分得干净,她的那些个闺蜜,比如皇后,还有付天源的妻子,还有她的义母安一茹,她们的丈夫都是妻妾成群,只有她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心烦。
然而,也就是因为这样,秋无痕知道,一个女人的到来,就好像一滴凉水滴在了热油锅里,顿时炸开了花。
他其实心里十分难受,但是他也知道,皇上是在帮自己,帮这个家,他不会真的生苏劲松的气,他们没有告诉苏劲松,是因为知道她生性十分单纯而善良,告诉了她,只会让她更加不安,根本不可能演出这样让自己人心伤而让旁人看着不可理喻的戏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