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秘书听着她比绕口令还要复杂的话语,眼神慢慢眯的起来,在她终于有歇口气的打算之后,慢悠悠地以三个字作为总结:“说人话。”
苏特助看着他那明显嫌弃的目光,竟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的高兴:“所以为了很好地照顾郦先生替他做事,我需要知道更多的内情。”
苏特助眼中熠熠生辉,看得孙秘书愣了一愣,随即十分不解地反问:“内情?”
她干咳了两声,似乎觉得这个词用得不是那么妥当,于是想了想才指正道:“内幕。”
孙秘书张了张口,真心觉得这人已经没救了,改改不如不改。
“怎么样,孙秘书你就帮帮我吧。”苏特助语气近似撒娇。
孙秘书被她晃着晃着,可算是都明白了,眼神斜斜地睨着她:“敢情你这大晚上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又是陪我看花看星星又是请我吃虾条,完全是另有所图。”
“呵呵呵……”目的被拆穿,苏特助有一种微妙的羞愧感觉,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被她想要替郦松平做好事情的执念给压了下去,于是再次厚着脸皮道,“孙秘书你就告诉我吧,我是真的不想再给先生添麻烦,更是真心想要帮他做事。”
孙秘书一脸正气,斩钉截铁:“如果你是想要我告诉你关于那个颜先生的事,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苏特助有点蒙,还没开口怎么就被拒绝了。
孙秘书不顾她一脸呆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闪闪躲躲了一阵,又轻轻别开头去,神情恍惚,带着淡淡的悲悯,看样子是陷入了什么难言的回忆。
“孙叔,你没事吧……”他从未露出这副模样,苏特助有些后悔和自责,暗暗想是不是自己的发问让他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快的回忆。而她更加好奇和在意的是,能让向来淡定从容的孙秘书都反常成这样,这个颜先生,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孙秘书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眼神毫无聚焦地落在外头黑漆漆的夜空上,繁星点点一一落进他的眼眸之中,有那么一刻,他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打听这件事对你没好处,我只说一句,这是忠告。”
如果是放在之前,苏特助肯定会死缠烂打不依不饶也要继续追问,不问出来不罢休,可是目睹了孙秘书这副模样之后,她也不敢再擅自问这些让整个郦宅的下人都避之不及的事了。
她乖乖低下头,闷闷地说了句:“好,我不问了,以后再也不问了。”说完抬头看着孙秘书,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倒是孙叔你,脸色看起来好差的样子……没事吧?”
孙秘书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见她眼睛里地自责和担忧,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露出这副表情做什么,你又没有错……”
“不,是我错了”,苏特助固执的摇头,“是我太傻太蠢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到最后却往往弄巧成拙,孙叔,你骂我一顿吧,也许骂骂我就不会这么蠢了。”
孙秘书震惊地看着她。
苏特助继续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这么重要……”重要到不可触及。
孙秘书摇摇头:“不知者无罪,你没有必要自责和道歉。”
他说完这句话,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两人双双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气氛霎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苏特助想到自己才刚刚犯了错,没脸再呆在这里,跟孙秘书打了声招呼之后回自己房间,谁知走了几步又掉头回来,看着桌子上的虾条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其中几包,宝贝一般抱在怀里,冲他嘿嘿笑着:“剩下的都给你。”
这才一溜烟跑回了房间。
留下孙秘书一个人独自坐在桌子旁,看着虾条笑得欢快不已,却又摇头,喃喃自语:“真是个傻孩子。”
他的目光又回到桌子上那堆显眼的虾条上,突然觉得这场景莫名的有些眼熟,似乎……似乎也是在这里,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孙秘书皱起了眉头,低下头去回忆了很久,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终于想到了这个恍如隔世一般的场景是怎么来的。
那也是他刚来到郦宅的时候。
他的爷爷是替郦松平效命了一辈子的忠仆。十岁那年,爷爷、父母相继去世之后,他被带到这里,这个在当时小小的他看来美丽得像个城堡一样的房子——
高大的围墙,参天的大树,精致的装潢和透着浓浓中世纪欧洲风格的摆设是他对这里最大的印象,也是一生的印象。
“老爷,这就是孙秘书的孙子,他的父母替孙秘书办完后事回家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双双离世。”将他带到郦宅的保镖这样跟郦松平介绍他的身份。
郦松平走过来轻轻看了他一眼,接着叹了一口气,淡淡吩咐:“留他在这里生活吧,等长大了……接替他爷爷的位子。传令下去,谁也不许欺负他。”
“是。”孙秘书记得当时屋子里一堆保镖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对郦松平恭敬无比地道。
当时爷爷突然病故,父母又横遭车祸,整个世界都已经崩塌的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一个温暖的家,不会有人保护他,给他一个遮风避雨的港湾。
那时,他看着郦松平高大的背影,在心里暗暗认定:要一辈子对这个人,忠贞不二。
“爸爸,我回来了。”清亮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一个长相甜美、活泼伶俐的女孩子从外头进来,将书包顺手交给旁边的仆人,直接跑过来亲昵地挽着郦松平的胳膊。
“哈哈哈,你这孩子,都二十了还像长不大一样,你看看人家只有你一半年纪,多听话。”郦松平道,顺手指了指一旁正处于呆愣状态之中的他。
突然被郦松平点名指到让他一阵紧张,直挺挺的站着不敢乱动。
郦瑶好奇地向他看来,疑惑的咦了一声:“这是谁家的孩子?真可爱!”后面那三个字突然提高了语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这是你孙伯伯的孙子。”郦松平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郦瑶愣了一下,自言自语:“孙伯伯不是上个月已经……”顿了顿,她又问,“那这孩子的父母呢?”
郦松平别过脸去,一副伤感的不忍直视的模样让郦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一阵失神,看着眼前不哭不闹,坚强到让人心疼的孩子只觉得心中一阵撕裂的痛。
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缓缓朝他走过去,将这个差不多只到她肩膀的孩子轻轻搂在怀里,用很温柔的声音道:“不用怕,以后在这里我保护你。”
那时他这些的感受就是这个怀抱很温暖,意想不到的温暖,让人舍不得离开。
这个人是郦老先生的女儿,他们父女是给他第二次生命的人,这一点,他一定会记住。
郦瑶从小贪玩,总是迷迷糊糊的,性格像个男孩子,所以总是气得郦松平朝她吹胡子瞪眼。
“瑶瑶,让你看的公司的财务报表看完了没有?”
“爸爸,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你就放心吧。”刚刚和朋友聚会回来,躲在房间里悠哉悠哉吃虾条的郦瑶看了一眼正专心致志分析报表的孙秘书,如是说道。
孙秘书也许是从小跟着爷爷,见多识广,耳濡目染,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表现出极高的商业天赋,就连看报表都比郦瑶看得溜。
所以郦瑶偷懒的时候常常让他帮忙,等到郦松平检查功课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经典的一幕——
“瑶瑶,过来,爸爸考考你。”
郦瑶乖乖地走过去,给他递了一个眼神,那意思是全靠他了。
他收到她的眼神,规规矩矩的站在郦松平的身后,在心中把该记住的重点又默默复习了一遍。
郦松平看着端端正正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儿,满意地点了点头:“瑶瑶,告诉爸爸,郦氏集团上个月的业绩怎么样?”
郦瑶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内心已经在哀嚎了,看着瘦小得几乎被爸爸挡住的孙秘书,心里“咯噔”一下。
后者稍微挪了挪身体,不动声色地抬手比了好几个手势,是一些常见的数字。
一开始郦瑶还愣了一下,回想起自己似乎被他逼着背过几组重要数据,赶忙将这个问题给回答了。
当郦松平露出爽朗笑脸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是几道基础问题,都是那种只要郦瑶看得懂口型,再稍微加以联想就能知道答案的题目,一连五题轻松应对。
然而直到最后一题,当郦松平问及当下郦氏集团所涉及产业发展前景的时候,郦瑶看着手舞足蹈、各种比划的孙秘书,就是看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于是“狼狈为奸”的两人毫无意外地露出破绽,被郦松平发现而罚站。
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大厅,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