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
从秘窟刚一回来不久,赢子楚就陷入昏迷。
念端在旁诊断,小小的端木蓉则抱着药箱看着念端施术。
赵姬、韩夫人等人也都在旁边,一脸焦急。
许久之后,念端微微摇头,“抱歉,大王之伤病,已经药石难医,我只能让大王暂时恢复清醒。”
如果说赢子楚没有服用刺激的药汤,安心调养或许还能多拖延月许,但是如今经过一番刺激,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已不堪重负。
“大王!”
赵姬‘噗通’跪在床边,眼眶通红,晶莹泪珠从眼角滑落,一脸悲戚。
韩夫人也跪在旁边,无声落泪,低声啜泣。
相较赵姬这个正妻,其实她陪伴在赢子楚的身边更久,在赢子楚回到咸阳,还只是一个公子的时候,事务自然很少,她长久相伴,感情也自然更加深厚。
嬴政在旁也眼眶发红。
虽然早已料到这一天,但如今真的到了最后一刻,还是难免心伤。
赢子楚没有理会赵姬与韩霓,而是立即吩咐道:“召相邦、渭阳君、桓齮等将臣宗室之人前来。”
不久之后,早已等候在外的几人都赶了进来,看到赢子楚面如金纸,纷纷跪倒,神情紧张。
“不要慌,寡人走了,还有政儿,还有你们,秦国不会乱。”
赢子楚在赵姬的搀扶下缓缓坐起,看着面前跪倒的几人,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众卿,如今时局危急,秦国不能生乱,寡人走后,秘不发丧,太子立即继位。”
“诺!”
众人知道此时不是寒暄的时候,纷纷低头应诺。
“政儿虽幼,却有大志,相邦,你与寡人虽非兄弟,但胜似兄弟,寡人不在,你要尽心辅佐政儿,咳咳……”
说着,赢子楚便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大王放心,吕不韦必竭尽全力辅佐太子!”
吕不韦深呼一口气,深深拜下。
“还有渭阳君,你我兄弟,我若不在,你要带领宗室,好好维护政儿地位,勿要生乱!”
赢子楚睁开疲惫的双眼,扫了一眼嬴子傒,既是嘱托,也是提点、威胁。
“大王放心,赢氏宗族必当效命!”
嬴子傒深呼一口气,沉声回道。
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为王的资格,如今也只能维护新王,更何况……
嬴子傒扫了一眼紧紧搂着赢子楚的赵姬,又低下头。
“桓将军,还有如今不在咸阳的蒙将军,你们都是我秦国老臣,如今政儿年幼,寡人会将虎符交给王后看护,你们务必辅助政儿,强我大秦军威,东出扫灭六国。”
“大王放心,老将万死不辞!”
桓齮狠狠抱拳,沉声回应。
最终,赢子楚的目光落在了嬴政的身上。
“政儿,当着众臣的面,寡人再问你三个问题。”
赢子楚紧紧握着嬴政的手,撑着病体,沉声说道。
他没有用‘父王’或者其他称谓,而是用的‘寡人’,说明这个问题是君王所问,非是一个父亲所问。
可见郑重。
吕不韦、渭阳君等人也抬起头来,看向父子两人。
“父王请问。”
嬴政双膝跪在赢子楚床榻之前,强忍内心悲意,沉声说道。
“咳咳咳……”
赢子楚剧烈看咳嗽一阵,紧紧握着嬴政的手,手臂都在颤抖,可见赢子楚一直都在强撑着一口气,他双眼瞪大,紧紧盯着嬴政,沉声喝问,“寡人问你,何为将帅之道!”
嘶哑地声音,犹如猛虎,虽是迟暮,依旧有着不世王威。
听得这个问题,吕不韦等人也露出关注。
这显然是最后的考校。
这几年,赢子楚忙于政务,也来不及过问嬴政的学识,如今他将归去,秦国也将交于少年稚嫩的手中,所以,他要知道,自己这个从小聪慧的儿子,究竟能不能扛起秦国的大旗。
而吕不韦等人也想真正看看嬴政的能力。
面对赢子楚灼灼目光,嬴政抬起头来,毫不退让,“将帅之道,必与士卒同滋味,共安危,使全军同心一意,誓死效命。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是为将礼。”
“为将者,当上识天文下知地利中通人和,当披肩执锐,临难不顾,赏必行,罚必信,当剿其敌军,抚敌民心,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当还功与众,退赏为兵,当不以败为耻,不以胜为骄,当执法无情,守法当先。”
听得嬴政稚嫩嗓音中的铿锵话语,赢子楚脸上浮现一抹潮红,目露激动,“好,好,好!咳咳咳……”
赢子楚连道三个‘好’字,可见其满意。
即便是吕不韦、渭阳君、桓齮等人也不禁暗暗点头。
虽然早知太子聪慧,但如今听得这番见解,说明太子虽然年幼,却也是懂兵之人。
但这一点,就强出其他人太多。
“寡人再问你,何为君王之道?”
赢子楚目光炯炯,整个人的精神都振奋了起来。
唯有一旁赵姬、韩霓几人目露悲痛。
但此刻,没人去关注。
所有人都在看着嬴政,因为,这代表着嬴政未来执政方针。
吕不韦更是目光深邃。
面对第二个问题,嬴政深呼一口气,随即沉声说道:“君王者受命于天而兼治天下,为百姓谋,实乃为天下谋,为天下谋无外乎先则使四海归一,四海归一,则天下安定,天下安之,则民可劳而丰收,丰收后得温饱,则民安也,民安则无乱,天下太平,则造福天下。”
“君王之道,在于行权也,无权不可使也。权者,赏罚也。赏令人行,罚使人止。”
“君王之务,统驭、择人、分道、任用、授权也,乃使职有所分,人有所用,各司其务,各尽其力。”
吕不韦听得这席话,频频点头。
这道是与他的理念,有一定的相似。
“那么,君、臣、民,何以贯之?”
赢子楚三问。
“法!”
嬴政坚定道:“法贯上下,分善恶,划阴阳。”
“昔商君变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使我秦国上下一法,行如己臂。”
“而要君意达民意,唯有法可依存,法为轨,为规,明确法度,君、臣、民皆用同一法轨,国便平稳。”
“吾儿大才,秦国交与你手,寡人欣慰!”
赢子楚收手紧紧握住嬴政的手摇了摇,双眼紧紧盯着嬴政,“从此以后,秦国交与你手,诸卿,秦国交于尔等之手了!”
“大王!”
吕不韦等人顿时跪地悲呼。
赢子楚声音嘶哑。低着头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臣等告退!”
见此,众人只能起身,为赢子楚一家留出最后的告别时间。
就在几人即将跨出寝宫的时候,赢子楚突然抬起头,对着几人的背影,道:“莫哭,天下未统,江山未定,尔等当抬起头来,继续前行,秦国的战车,不能停!”
吕不韦等人脚步一顿,甚至微僵,随即深呼一口气,掩去悲伤,挺起胸膛,“诺!”
第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