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老爷的官轿已经到府门口了。”白蔹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一副如画美景。林傲梅放下笔,见以蝶仍福着身子一丝不动,赶忙叫她起来。自己写字写到既将她给忘了。
“嬷嬷,麻烦你了,到小厨房做几碟小点心,我要送去给父亲。”执笔,落款,只见素白的宣纸上写了一句诗: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是,老奴这就去。”白嬷嬷忙道。
林傲梅素手捧起宣纸,上面笔墨未干,更显得字迹珠圆玉润。恨!皆是恨!!
“扔了吧!”随手将宣纸往桌上一扔,林傲梅略显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昨晚的面具人,她根本猜不出他的来历,毫无半点头绪。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这出事,因此更让她想得心烦意乱。
“是。”这么好的字,扔了实在可惜。不过,主子的话,却不可以不照办。
林傲梅躺回美人榻上,闭目养神,正要睡过去时,白嬷嬷的点心已经做好。看了一眼糕点盒内的几碟糕点,林傲梅点点头:“笋香和以蝶陪我过去,嬷嬷,你留下来,其余的丫鬟婆子就交给你了,好好教导一下,别在府里头出了什么岔子。”
“老奴明白,小姐放心。”
林傲梅轻“嗯”一声,款款先移,笋香和以蝶紧跟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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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箭澜的书房,是他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房门外重兵把守,严禁任何闲杂人等进入。
林傲梅在门口站定,守门护卫才告知她林箭澜并不在书房。
“爹爹不在?那我在这里等他好了。”想了想,又道:“还是算了,免得耽误爹爹办公。护卫大哥,这些糕点,托你呆会拿给爹爹,好吗?”林傲梅眉眼温柔,说起话来声音娇嚅,听起来十分舒服。身为千金小姐,对一个小小护卫却不含一点轻视,说话温文有礼。一句“护卫大哥”,让在场的护卫心都暖了起来,不自觉都对这位刚回府的嫡二小姐先抱了三分好感。正想点头答应,便听到远处林箭澜的声音:“梅儿。”
林傲梅闻声转过头去,顿时眉开眼笑,恍若明珠生晕,美玉荧光。
“见过爹爹!”
“梅儿怎么在这?”林箭澜笑着问,神色间难掩疲惫,想来昨晚在府里搜刺客搜到很晚。
“爹爹那么早就去上朝了,早膳吃到现在也该饿了,梅儿让白嬷嬷做了些糕点给您吃。”林傲梅将以蝶手中的糕点递给石稀,就要告退。
“进来吧,爹有话跟你说。”林箭澜这样说,林傲梅只得尾随他进入书房。
比起傲梅阁,林箭澜的书房显得十分肃穆恢弘。桌案上的错金璃兽香炉吐出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白烟,清新淡雅。
林傲梅打开糕点盒,只见里面装的是一小碟紫薯山药糕,一小碟玫瑰酥和一小碟如意卷,都还热乎乎的,香气四溢,引得人胃口大开。“爹,你尝尝,以前娘亲最爱吃白嬷嬷做的糕点了,女儿记得,娘亲还会时不时的亲自动手做上几碟给爹吃,每这时,梅儿总能沾到爹爹的光,偷几块解解馋呢!”
林箭澜似乎也想到什么,但笑不语,拿起一块紫薯山药糕,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散开,在舌尖上缠绕,甜而不腻,滑软酥松。他向来不太爱吃甜食,以前芊芊在世时,总能变着法子的做些新奇的糕点给他吃。后来芊芊离世,下人做的又不合他口味,回想起来,已经许久未吃甜食糕点了。
林傲梅笑笑,见茶桌上摆有茶具,便道:“爹爹,梅儿泡茶给您喝,好吗?”
记起孟氏昨日在自己面前对林傲梅大肆赞赏,说她泡了一手好茶,林箭澜不由来了兴趣,眼里闪光道:“好!”
添炭烧水,素手纤纤,莹莹如玉,林傲梅将白瓷茶具一一在沸水中走了一遍后,舀了一小撮茶叶放入茶壶,置与火上来回烘烤,她似乎在精心照料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动作缓慢优雅,一气呵成。
少顷,茶壶中沁出淡淡的茶香,林傲梅将沸水冲入壶中,略顿几次,倒入圆筒杯内。白烟袅袅,茶香四溢,将白瓷茶杯倒扣在圆筒杯上,手掌轻轻一覆,圆筒杯里的茶水“哗”的一声流到茶杯里,满满流香。
林箭澜静静的看着,眸色深柔,只觉看眼前的少女泡茶,是一种极度奢华的享受。
林傲梅将茶杯置于林箭澜面前:“爹,尝一尝。雨前龙井配玫瑰酥,可是人间一绝!”
林箭澜三指端起茶杯,只见杯中芽影水光,相映交辉,几片茶叶徐徐下沉,而后又舒展旋转,上下翻飞。纤毫四游,似蝴蝶扇翅,仙鹤飞冲。清茶入口,甘润绵延,苦中回甘,至清,至醇,至郁,至幽。
一样的茶叶,不同的人,泡出的味道是大相径庭的。林箭澜叹了口气,这个女儿,他错过了实在太多太多。他有不少孩子,自小都是他捧着长大的,写的第一个字,作的第一句诗,弹的第一首曲,都迫不及待的找他炫耀讨奖赏。唯独这个二女儿,她字写得如何,诗作得怎样,琴可会弹,棋可会下,到现在,他一无所知。甚至她是师从何人,从哪里学得这一手好茶艺的,他都不知道。
想到自己对其他孩子付出多少关怀,他就对林傲梅有多少愧疚。
还好,她是如此优秀,如此的乖巧懂事。
“梅儿,你的茶艺,是谁教你的?”林箭澜示意林傲梅坐下,一时也将桌案上一大堆公文抛之脑后。现在,他不是一国之相,他只想当一个父亲,好好了解自己的女儿。
“爹爹恕罪。”林傲梅跪下道,“爹爹要先答应梅儿,不要怪罪白嬷嬷和苗嬷嬷,梅儿才敢说。”既然她敢露这一手,就自然有办法应对林箭澜或孟氏的追问。
林箭澜单手托起她,道:“爹答应,不怪罪她们。你说吧!”
“想必爹也记得,娘亲去世前,曾将一匣子首饰留给了梅儿。这件事,除了我身边的两位嬷嬷,就只有爹爹知道了。”其实,黎芊芊真正要给林傲梅的东西,不过是那根紫玉簪而已,其余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多一层保障罢了。怎知这些首饰,林傲梅更是派上了大用场。
“确有此事。”而且当年离府时,梅儿为了悼念亡母,坚持要将那盒首饰带走,他当然没有阻拦。
“梅儿在邯珥村五年,前两年,刘家每月都能收到相府送去的月例,吃穿用度就都还好些,日子不说挥霍奢侈,却也是衣食无忧。”林傲梅脸色平静得出奇,仿佛在说的只是别人,和她毫无关系。
微垂下眼眸,幽幽道:“可是到第三年,相府就没再送银子过去。孙婶为人有些尖酸刻薄,虽不至于把梅儿饿死,却也从未再给过好脸色。不仅白嬷嬷和苗嬷嬷,就连梅儿,也常常在冬日河边洗衣,夏日田里锄草。”说到这里,她清清楚楚的看到,林箭澜眼中的愤怒、愧疚,和,自责?
自责?他为什么要自责?难不成他还能说这一切他根本都不知道吗?她的苦况,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如今让自己说,却又露出无比自责的模样,给谁看?上辈子她信,这辈子,却不会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