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当初用的那两味重药,也不能说是用错了。毕竟当时救命要紧,那两味药也确实起了大作用,把四皇子身上的毒给去了一半。若非有这两味重药,四皇子能不能好得这么快,还是未知之数呢。
可他的年纪摆在这里,有后遗症也是正常的。若不是这个把月来,四皇子身边贴身侍候的人感觉出了些许异样,跟四皇子提了,四皇子本人可能都想不到自己身上会出问题呢。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他没有隐瞒实情,直接跟老府医说了。老府医拉着儿子把家里的医书翻了个遍,才发现了那两味药可能有问题。并不是说这药有毒,或是不对症,而是它们药效过于暴烈了,对于年纪尚小的四皇子来说,多少有些损害。只是当时解毒为先,就算老太医知道这药可能会给四皇子留下后患,在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用它们了。
燕王告诉朱瑞:“这药的后患是否真的会影响四殿下将来的子嗣,还要看三四年后的光景。那时候四殿下也将近成年了,可以娶妻生子了,若有什么毛病,就会显现出来。在那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四殿下确实受到了药效的损害。可即使他的身体真的所有受损,也不能说那后患就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兴许有太医开出好药,为四殿下调理几年,他就好了,不影响子嗣呢?”
朱瑞听出了燕王的言下之意:“可这种事压根儿就没法说得准!一旦皇上认为,四殿下有可能断嗣,无法拥有可以传承皇位的子嗣,那就有可能为了皇室香火承继,选择别的皇子继承大位。父王认为皇上有可能改而选择三殿下,因为三殿下再不肖,也比太子殿下强些?!”
燕王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即使没有曹家这个包藏祸心的母族,他本人的性子也是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的。他既任性,又固执,还听不进谏言。若他得登大位,很有可能会为成昏君!况且他身后还有曹家,而皇上自登位以来,最忌惮的就是曹家。他费了十几年的功夫,才把曹家压制下去,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曹家再度崛起?!所以,哪怕皇上再不喜三殿下的性情为人,为了大局,他也有可能会选择三殿下继位的。只要三殿下立誓,保证不会伤害其他兄弟,那么皇上青睐他的可能就更大了!而对于三殿下而言,他若真能继承皇位,又何必再跟兄弟们一般见识呢?自然乐于立下誓言。”
朱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说出了口:“三殿下就算真的立了誓言,也不会真心想要守诺的。他心胸狭窄,从来容不得旁人忤逆,更别说是几位皇子都曾经有望成为储君,做过他的碍脚石?等到他坐稳了皇位,誓言就该抛诸脑后了。哪怕是为了朝野物议与史上名声,他不会公然下旨处死亲兄弟,也会另想法子下毒手的!”
燕王顿了顿,知道这个儿子曾经跟三皇子日夜相伴,从小儿一块长大,对三皇子的了解自然比旁人更深,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自有他的道理。可即使如此,燕王也依然认为三皇子继位的可能性不小:“皇上未必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这等不守诺言的恶人。皇上厌恶曹家与太子,更胜旁人,他会愿意冒这个险的,总比四殿下继位之后却断了嗣强。”
朱瑞想了想:“四殿下年纪还小,慢慢调理着,十年、二十年,不见得就养不好了。二十年后他也不过才三十二岁,正当壮年,在那时候生下皇嗣,也还来得及培养!眼下只不过是皇上未必能等到那一日,因此不敢冒险罢了。可退一万步说,四殿下果真无子,也不代表他会断嗣,因为他还能过继嗣子!先帝就是入继皇室的嗣子,有前例在,谁说四殿下就不能仿效了?!”
燕王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重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你知道倘若四殿下真有心要过继嗣子,他最有可能选择哪一家的子嗣?!”
朱瑞张了张嘴,随即沉默下来。
四皇子有三位亲兄长,但太子身后有曹家,若皇帝拒绝让太子继位,那四皇子就不可能让太子的后嗣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以免曹家卷土重来,又或是引发皇位继承权方面的动荡;二皇子早已出继,论礼法已经是远支宗室,暂且不提;三皇子野心勃勃,很有可能会借由亲子入继皇家,而生出种种事端。这么算起来,四皇子过继哪位亲兄长的子嗣,都不大妥当。
接下来与四皇子血脉最近的皇室支脉,便是皇帝的同母胞弟,被过继到燕王府的现任燕王了!而燕王只有一子。这意味着,四皇子若要从血缘较近的宗室里过继嗣子,最有可能过继的,就是朱瑞的儿子!
想明白这一点后,朱瑞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他甚至不能对四皇子提出这个建议!那样只会让四皇子对他产生猜疑之心。四皇子才十二岁呢,将来未必不能有自己的儿子,凭什么燕王之子就先打起过继的主意来了?那燕王府对四皇子的种种支持与帮助,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私心?
一旦四皇子对燕王府与朱瑞产生了猜疑,即使四皇子平安继位登基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燕王见儿子沉默不语,便知道他明白了此事的敏感性:“重林,你也想到了吧?这件事,绝对不能出自你我父子之口,甚至连王妃与永安,也不能透露出一点口风!倘若有朝一日,皇上或四殿下真个问起你我,是否需要过继子嗣了,那我们也只能把别人推出去,比如说……二殿下!他是四殿下的亲兄长,论血脉比你我父子与四殿下更亲近!”
朱瑞抬起头:“儿子只会沉默不语,告诉皇上或四殿下,燕王府会遵照圣旨行事。二殿下虽是四殿下兄长,但一来他早已出继,二来他论性情为人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昔日他还是皇子时,就没少犯糊涂。如今是他遭逢大变,又受嗣母嗣姐约束,才老实下来罢了。一旦他的儿子成为了皇嗣,他未必不会再生是非。更何况,昔日他身为四殿下的兄长,也没少欺负幼弟,四殿下多半不会乐意接受他的子嗣。”
“这些事自有四殿下去考虑。”燕王凑近了儿子,“反正你不许出主意就是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都不能对此表态。没个二三十年的功夫,谁都说不准四殿下一定会断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