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子开进公司楼下的地下车库。刚停稳,随着车门锁的弹开,王玉清就迫不及待的抠开车门、像个挣脱牢笼的兔子,一溜烟的跑了。
王默甚至都还没留意,就见王玉清甩着包包蹦啊蹦的走远了,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内急啊?”王默从车窗探出头喊。
王玉清却只是摆摆手,头也没回的说:“老大你快点,电梯来了我可不等你。”
除去节假日,王玉清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这会儿是满心欢喜,像小孩子终于走进了游乐园,激动的直跺脚。王默看到她这迫切的样子,苦笑着摇摇头!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对工作这么积极,真的难以想象,她在家得有多闷啊。
而王玉清的脚步一踩进办公区,就闭目感受一下这里的空气,贪婪地深吸一口,享受般吐出两个字:“真香!”
王默在身后推她一把,看待外星物种一般投去异样的目光。
“能别这么矫情吗?我敢保证,你要是能老老实实满勤一个星期,再闻办公室里的气味一定会厌恶到想轻生。”
“哈哈哈,说的好像我没做满过一个星期似的。”
“你之前那是工作?我只看见你睡觉了。”王默揭她短道。
后者也不生气,反而沾沾自喜,嬉笑着晃晃膀子:“你管我是睡觉还是打游戏,反正我来上班了、是这里的员工。”
王玉清颇为得意,差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了。
又扑去自己的办公桌前,捧开桌上的公文夹和电脑,像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摩挲观摩,喜欢的眼冒金光。就连再看到邻座的刘小壮,都觉得他帅气了几分。
刘小壮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神忽然就出现了,眼神呆滞,以为是幻觉。但不等他掐自己几下求证,就被王玉清捏了捏脸蛋问:“小壮,想我了没啊”
王玉清双手揪着刘小壮的脸皮扯了扯,又喜滋滋的问他:“小壮,今天给我带的早餐是什么?”
“啊?”刘小壮一愣,这才发现,今天什么都没有买。
“王壮实,我以为你不来上班了,所以……”
闻言,王玉清眼睛睁的滚圆。“所以,我今天要饿肚子了?”
言罢,瞪他一眼,气呼呼的别过脸去。
“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人走茶凉了!才三天没来,你就做好忘记我的准备了!渣男……”
“壮实,我……”刘小壮苦恼地直挠头皮。
王玉清没有来上班的这几天,他天天都去买肯德基餐盒。事与愿违,等她真的来了,自己却什么都没准备。
“王壮实,要不我现在去给你买吧?你想吃什么?”
看一眼时间,已经快上午九点了。王玉清才不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往外跑,被逮住会受处分的。
“好啊!你去给我买肯德基早餐,现在就去。”
果然爱情面前都是傻子!刘小壮竟然真的跑了出去,全然不顾这是上班时间。而且公司附近也没有肯德基店,最近的一家,步行来回需要半个钟头。
当刘小壮喘着粗气跑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四十了,被郑万年逮了个正着。
“刘小壮,你以为你是总监吗?想几点钟来上班就几点钟来?”
两个胖子正面相对。后者摸一把脖子上的汗水,喉咙滚了滚说:“对不起郑总,我其实打过卡的,出去有点事。”
“有事?什么事?”郑万年盛气凌人地批评,每叱一句脸上的肥肉都要晃几晃。
“你来公司也有一二年了吧?不知道工作时间对企业的价值面吗?要是都像你这样,公司还能正常运行吗?……”骂到这里,郑万年才忽然发现刘小壮背后躲躲掩掩的东西,横眉一立,指过去问:“那是什么?拿出来!”
刘小壮下意识看一眼远处的王玉清,愁眉不展。
“给王壮实买的肯德基早餐”刘小壮怯着声说。
“王壮实?”郑万年回头看一眼办公区,怒目问道:“谁是王壮实?给我站出来!……什么怪毛病!我干了快十年经理,都没见有人给我买过一个包子。我就不信了,办公室里还养出个地主老财不成?”
“郑总……”王玉清嘿嘿嘿地笑着,举了举手。
见是王玉清,郑万年脸上的愤怒霁颜而释,错愕地问:“嗯?你是王壮实?”
王玉清站起来向他笑了笑,点点头,眼睛的余光却扫在刘小壮身上,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
郑万年有点为难。他不想为难王玉清,但自己刚才又那般的严厉,此刻作罢,几百号员工就难以管理了。
能坐上项目经理的位置,自然是个圆滑又体面的人,知道今天一定要给他们一点处分才行!,只是,给什么样的处分合适呢?
郑万年又故作严厉地对着王玉清叱责道:“王玉清,我还正想问你呢!你前几天跑哪儿去了?给人事部递请假函了吗?你以为公司是图书管,你想来就来?……”
明面上一番叱责,却只是给了他们最轻的处罚——散传单。
……
中午,王玉清站在马路边,一张接一张的给路人发宣传单,嘴里鼓着气。
“刘小壮,我早就知道你这货靠不住!”
王玉清满目仇怨,瞟一眼路对面和自己一样、顶着太阳撒传单的刘小壮,越想越气,腮帮鼓的像个刺豚。
“你这种人,赶上战争年代十拿九稳的会是汉奸!”
刘小壮也很自责,连连道歉“对不起啊王壮实,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呸~!”
王玉清恨的直搓牙,抬头看一眼火辣的太阳,气急败坏地把宣传单往他怀里一塞:“你干吧!我要歇一会儿。”
刘小壮不敢武逆,乖乖的码好她的那份宣传单,抹一把脸颊的汗珠,望眼欲穿地看着她悻悻转身的背影。
在一块路边的拦路石球上坐下来,王玉清摆动手掌扇了扇脖子,热的她心里烦躁。
也不知道谁家的宠物狗没有拴好,拖着链子哗啦啦地走过身边。
金色毛发的拉布拉多犬,体态丰盈见状,立起来有半个人那么高。此刻嗅着鼻子从王玉清身旁走过,可能被王玉清身上的香味吸引了,忽然停住步子,舌头舔了舔王玉清的的小腿肚。
王玉清心里正烦,见一只狗都来欺负自己,更是恼怒。眼睛一瞪,铆足气力一脚踢在金毛大狗的肚子上。
“滚开!~”
……
办公室里,王默刚接完方玲玲的电话,放下手机正要下班的时候,忽然刘小壮的电话打了进来。
接通电话,就听到刘小壮在电话那一端焦急的喊:“组长,你快来一下呀!王壮实被狗咬了。”
“……”
火急火燎地赶去案发现场,就看到马路边围了不少的人,大家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而人群中央,王玉清正抱着腿坐地上号啕大哭,一边的刘小壮怎么哄都没用。
“让一下让一下……”王默挤进人群,环顾一圈,急切地问:“怎么样?严重吗?”
“老大~……”
看见王默,王玉清哭的更惨了。掀开捂在手掌下的小腿肚,就看到她的手指和腿上都是血液,几颗深浅不一的牙印触目惊心。
“老大,都怪刘小壮!”王玉清指着一脸无辜的刘小壮,凄惨绝伦。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默看向刘小壮问,又左右看一看,问他:“狗呢?”
“咬了人就跑了!”一个路人回答。
紧接着又有一个路人说道:“可能是个野狗,我看见它好几回了!”
然而现在追究元凶是谁也不是太有意义!
王默紧着又问刘小壮道:“你不赶紧送玉清去医院,在这里等什么?”
刘小壮吸了吸鼻子说:“我刚刚报了警,说让我们在案发地等民警!”
“等你个头!”
气急败坏的骂一句,王默扒拉来开碍事的刘小壮,提起王玉清的胳膊,背起她。
“别嚎了!现在送你去医院打预防针。”
王玉清没有抗拒,衣袖在脸上一抹,吸了吸鼻子,没有再哭了。
背起王玉清,掂掇着,冲出人群。
艳阳下,暑气翻腾,马路上静谧消沉,仿佛世界是禁止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无论是人行道里的路人,还是天空飞过的鸟儿,好像一时间都静止了。
没有风、也没有流动的空气!你眼前的一切都沉寂成画,毫无生命。而与这些背道而驰的,是背起自己脉搏中血液滚动的王默。他喘着粗沉的鼻息,步伐颠簸,亲密接触的肌肤可以感受到他那扑扑跳动的心脏。
双臂环紧王默的脖子、臂肤沾着王默脖颈里溢出的汗珠,身体随着他奔跑的步伐上下簸坠。
王玉清忽然笑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滴,嘴角却咧起弧度、欣悦无声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将脸蛋贴在王默的肩上蹭了蹭,心理莫名的踏实!。恍惚间自己变成了幼小的孩童,此一刻就扑在亲哥哥的肩膀上,是自己生俱来就该有的福利,只是她得到的比较晚;或者说,只是错失在了过往的生命里。
闭上眼睛,迎着干爽的风,温暖如怡!
她好像可以看到,王默载着自己上学,跨过沟壑、踩着泥泞,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没有理由担心和害怕。因为她有这么一个宽实的肩膀可以依靠,路人会投去羡慕的目光。
‘哥哥!’王玉清在心里喊了一句。阳光明媚,空气中有他黏糊糊的汗味;耳边流淌的风声里有他粗沉的鼻息。而他,正是自己血浓于水的手足亲人!因为有他的存在,自己才不会孤单。
“老大!”王玉清把脸贴在王默的背上喃喃的说:“老大,要是有一天我忽然不在了,你会想我的对吧?”
“什么?”王默侧了侧脸,感到莫名其妙。
“我是说假如。”王玉清扒着他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着假设的话。“假如我辞职去了别的地方、咱俩很长很长时间都不能见面了。你一定会特别想我的,对吧?”
“呵呵”王默喘着粗气,边走边笑:“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买二斤羊肉回家炖火锅、庆祝一下。”
“哼!”
王玉清冷哼一声,趴紧他的肩膀,忽然很想在他的肩上咬一口。
但王玉清不是幻想派,想到的事情说干就干。
“喂!”王默痛的喊了出来,停下脚步转回头看一眼,龇牙呻吟。
“王壮实你是怕打针,想让我陪着你一起打针吗?”
王玉清也不笨,很快明白他是在骂自己,牙关搓了搓、又是一口……
“死王默,那只大狗如果是狂犬病毒携带者,你也跑不掉。”
“你这个人心理有问题!”王默没好气的说:“我是救你耶!你想报复社会找刘小壮开刀呀,我招你惹你了啊?”
“小壮肯定也跑不掉的!”王玉清说着牙关掂了掂,颇为得意。
“我倒很奇怪,马路上那么多人,那条狗为什么偏偏咬你?”王默迟疑地问,忽一转头跌定定的说:“肯定是你先去招惹它的,对不对?”
“才没有!”王玉清嘴硬,并且委屈。
……
附近有一家市级医院,王默带着玉清挂科寻医,但交费的时候遇了难题。
狂犬针很贵,两千多。王默打开手机,翻找能付款的账户,一筹莫展!
这段时间花钱太猛了、又被压了工资,账户里的钱基本见了底。
大丈夫也有为五斗米折腰的时候,面对高额的医药费用,又不在医保范围内,只能先从网贷客户端借钱了。
再三思量,还是认定给王玉清打狂犬针更重要!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除了替王玉清付医药费,他的生活也已经没法正常维系,所以没作多想,一咬牙,借了五千元。
利息蛮贵的,但作为一个成年人,与乞声借钱相比,这点利息就显得廉价多了。
……
医务室里,王默不忘提醒王玉清说:“一会去公司,看看能不能申请个工伤补贴什么的。”
打完针,医生给王玉清的腿做了简单的包扎护理,吩咐注意事项。
看着一重接一重裹在小腿肚上的纱布,王玉清叹了口气,转身问王默:“这个还可以去公司报销医药费?”
“当然!你这是工作时间受的伤呀。”
王玉清释然的点点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揪着王默说:“老大,能不报销吗?我不想让被别人知道。”
“为什么?”王默感到莫名其妙,在王玉清面前捻了捻手指提醒:“一两千呢!不是你付钱你不心痛,那可是我的钱!”
“诶呀,才这么点钱,就别说了嘛。”王玉清嚷嚷。心里却在想,要是这个事传到父母耳朵里,只怕真的没办法再来公司了。
虽然王玉清来公司的初衷已经不在了、自己又很快要被老爸逼迫着出国深造,但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舍不得离开,忽然发现过去的几十年都没有来公司上班的这段时间活的充实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