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月苓从黑色垃圾袋里面拿出一双,样式老旧的学生布鞋出来,有些发愣。
这是女式的吧……
而且,好眼熟。
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嫌恶地用脚尖拨动黑袋子里的东西。
胖哥沉重的身躯落在地上,惊天动地。
“袁部长,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的袋子,有几年了,忘了。”胖哥解释说。
袁月苓面无表情地用小指尖从袋子里勾起一个粉红色蕾丝边的cuP:“这是你的?”
胖哥硬着头皮说:“是我的,我变态。”
“但这是我的。”袁月苓指出。
袁月苓指尖上的这个东西小巧玲珑,不仅粉粉嫩嫩,还能闻见一股皂荚的味道。
“呃……这个……那个……不是的吧……”胖哥说。
袁月苓继续从黑色塑料袋里面扒拉出一个密封塑料袋,里面是一些细碎的头发,两个还存有不明液体的饮料瓶……
这些个玩意儿如果不去做Dna鉴定,确实是无法断定就是自己的。
但是接下来还有尾端有咬痕的铅笔、带有风干汗渍的手帕、所剩无几的润唇膏,每件东西都十分眼熟。
然后,还有这个,精致的相册。
那里面的每一页,都精心地插满了袁月苓的相片。
那些都是袁月苓本人都没有见过的各种抓拍照片。
角度多为背影,或是侧颜。
袁月苓默默地翻看着这本相册,从大一到大三,好像是妈妈为女儿准备的成长记录。
“可惜咱们学校没有新闻系,是吧?袁月苓挤出一丝冷笑。
“这些就不是我的了,”胖哥艰难地说:“有没有可能是王聪明的呢?毕竟这是他的床。”
“胖哥,”袁月苓轻轻唤了一声:“对兄弟讲义气是优点,可是栽赃无辜路人,这可不像你吧。”
胖哥的脸色胀得通红。
袁月苓把这些鬼东西一起丢回了塑料袋。
“我得往好处想,”袁月苓像是在自言自语:“起码这里面没有别的女生的东西,对吧?”
“袁月苓,你就原谅嵩子吧。”纠结了好一会儿,胖哥再次开口了。
“我不原谅又能怎么样?我又没得选。”
袁月苓站起身来,呆了一会,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然后,没有和胖哥打招呼,就朝宿舍门口走去。
“你……不收拾了吗?”胖哥在背后说道:“我可以帮你一起收拾的。”
“不收拾了。”袁月苓淡淡地说。
“袁月苓。”胖哥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
袁月苓停住了脚步,回转过身来。
胖哥连忙又缩回了手。
“当时……我和王聪明、杜鹏飞一起在地下拖着那个怪物……”胖哥轻声说:“那不是一个梦,对吧?”
“……”
“我听到牠的声音说,”胖哥回忆道:“这几年你对袁月苓所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是她不知道的。
“然后你回答牠说:我都宽恕他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袁月苓下意识地说。
胖哥叹道:“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只要是你的话……”
他蹲下腰,开始拆周嵩机箱后面的线:“你要不要来帮我?”
袁月苓伸手拔下了周嵩显示器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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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起火的周嵩还浑然不觉,只顾着动歪脑筋。
他在二食堂的精品小炒区找到了唐小洁。
“周公子。”唐小洁和她的女伴们打了声招呼,端着自己的砂锅坐到一张小桌上。
“包租婆。”周嵩热情地招呼道。
“把小洁叫老了。”唐小洁撇嘴道:“一看你这谄媚的笑容,就知道小洁又要当工具人了。”
“没有没有,你说到哪里去了。”周嵩搓着手说道:“你看,最近你可是又帮了我和月苓的大忙了,市价三四千的房间,你两千五就借给我们了,我欠你的人情越来越还不上了。”
唐小洁笑得花痴乱颤:“小洁就是给自己找个伴,坏了你的好事,还人情呢,你别恨死小洁就蛮好了。”
周嵩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已经承了这么大的人情,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就是……
“你可千万别再把别的房间免费借给我或者低价借给我了,最好是比原价高一点,毕竟,不能再让你吃亏了。”
唐小洁愣了一会儿。
她不知道共生,更不知道距离限制的事儿。
因此唐小洁认为,即使她不另借房间给周嵩,袁月苓也不会允许他和她住在一个屋的。
大不了,请周嵩继续住宿舍就是了。
唐小洁思考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了。
“我呢,有点不开心了。”唐小洁说。
“怎么了?”周嵩心里一惊。
“我觉得你变了,”唐小洁认真地说:“我喜欢那个淳朴善良的你,而不是这个,跟我说事都要拐弯抹角,玩语言文字的你。”
“对不起,小洁,”周嵩诚恳地道歉:“我是真的想要和月苓每天生活在一起。”
“这就是我对你失望的另一个点,”唐小洁悠悠地说:“我开始看不懂,你到底是真心爱袁月苓,还是和那些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没区别了。”
“唐小洁,我真的只是为了和她一起生活,不是为了那个。”周嵩说:“如果我是为了那个,如果我不尊重他,我早就……”
“我也不是反对你想那种事。”唐小洁叹道:“只是……老毒物的前车之鉴,我希望你一定要引以为戒。”
“不会的。”周嵩信誓旦旦地说。
“小洁想要看到一个更真诚的周公子,而不是故作心机,那样子讲话的周公子。”唐小洁说着,伸手拉过了周嵩的手。
周嵩像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毕竟现在共感这么强,到时候又给袁月苓抓个正着,打翻醋坛子可就不妙了。
“周公子……就那么讨厌小洁吗?”唐小洁轻轻叹道。
“不,不是的!”
“罢了!这也算你的优点吧。”唐小洁一抬手:“赶紧吃吧,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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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回到寝室的时候,胖哥和袁月苓已经把周嵩的行李都打包成箱了。
比起女孩子,周嵩这个直男的行李就没那么多了。
纸箱子只有三四个。
最大的行李就是显示器和机箱了。
这么点东西,叫霍拉拉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胖哥提议,不如每天来上课的时候都带一点回去,没几天也就搬完了。
周嵩和袁月苓都同意这个提议。
胖哥提出要帮他们带一个箱子,顺便参观一下他们的新家,周嵩拒绝了。
周嵩的手指了指胖哥书桌上,学习灯的灯泡。
胖哥心领神会。
“对了,胖哥,”袁月苓提着箱子出去以后,周嵩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
“你和小盼望,真的没事?”
“能有什么事?”胖哥点燃一支烟:“我们稳的,照顾好你自己,讲点卫生,有事跟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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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和袁月苓每人提着一个箱子,坐在公交站台的金属长椅上。
一阵风吹过,带起数片枯叶打着转儿。
这幅景象有点像《晚秋》的电影海报。
袁月苓短裙的裙摆飞舞起来,她连忙伸手按住。
周嵩觉得胯下一阵凉凉。
穿裙子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漏风。
明天还是叫她穿回裤子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少女好看的侧颜。
少女的表情有些忧郁。
他伸手揽过了少女的肩膀。
袁月苓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叹息,安静地被他搂在怀里。
周嵩的手中拥着少女,目光这才留意到袁月苓脚上那双样式老旧的学生布鞋。
他有些疑惑。
这种鞋,周嵩在小学的时候经常见到。
蓝色胶底白色布面,脚背处露出来袁月苓的黑袜,一根固定的搭扣,将双足的脚面分成四半。
“喜欢吗?你不喜欢皮靴,我就换了。”袁月苓见周嵩在看她的脚,把双足往他那边挪了挪。
“喜欢。”周嵩承认道。
“不好奇怎么来的吗?”月苓笑道。
“我记得你大一的时候,上体育课的时候,偶尔会穿。”周嵩说:“你有的时候会把鞋留在教室里,上体育课的时候换,然后再换回来。”
“后来,”袁月苓悠悠地说:“教室里的鞋就不见了。”
“啊?难怪后来再没见你穿过。”周嵩嘀咕道:“放在教室里的鞋怎么会自己不见呢。”
“当时我就想啊,肯定是被周嵩拿了。”袁月苓回忆道:“从那以后,我就更讨厌你了。”
周嵩:“???”
“虽然明知道是你拿的,但是今天从你寝室里翻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情还是有点复杂。”袁月苓咬着自己的嘴唇说。
“等一下……”周嵩巴巴地说。
“别紧张,狗子。”袁月苓坐过来了一些,抱住了他的胳膊:“我已经原谅你了。”
周嵩忽然弯下腰,把袁月苓的鞋子硬扒了下来,一扬手丢进了公交站台的垃圾桶。
“呀!你干什么啊!你有病啊!”袁月苓惊叫了起来。
公交车缓缓地停在了二人面前。
周嵩一把横抱起了袁月苓,上了车。
“听好了,月苓。”周嵩把袁月苓在一个高高的座位上放下:“我,从来没有偷过你的鞋子。”
“周嵩,你听我说。”袁月苓晃荡着两只脚丫:“昨天晚上,不对,前天晚上,阿斯摩太说你还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的时候,当时我说我都原谅你了,你还记得不?”
“记得。”周嵩说。
“正是因为我宣布跟你和解,我们才一起打败了阿斯摩太。
“昨天中午,赵神父和我说的那些话,回去以后,我也一直在想。
“所以,这一次我是想真的,忘掉以前不开心的事情。
“我以前,总是寄希望于你能够改变,变得完美,变得符合我对另一半的期待。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才发现,如果不是现在这样不完美的你,我应该也没办法度过之前的种种困难。
“我不应该那么自私。
“现在,我想努力来理解你,接纳你。”袁月苓说这些话的时候,每隔几个字就停顿一下,因为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
“月苓……”周嵩的鼻子酸酸的。
他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不再自私地,把真实的你,视为需要挽救和改变的对象。
“我愿意相信你之前对我做的所有行为,都是出于纯粹的爱。
“所以,请你承认吧,承认你做过那些事,就好像在教堂里对神父承认一样。
“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的人,也是你的人,只要你……别去拿别人的东西就好……”
“袁月苓……”周嵩说。
这会是个陷阱吗?这会是钓鱼执法吗?
不,仅仅是有这种想法,都会是对少女这番真诚的亵渎。
“如果你再对我说谎,我会很失望的……非常非常失望……”
在一番甜蜜的告白结尾,袁月苓发出了警告。
……
手持佛珠的老太太投来了厌恶的神情。
“又是他们两个。”老太太看着这对在公交车上旁若无人激吻的年轻男女,嘟哝道。
少女的脚上没有穿鞋,纯黑的双足踩在男生的鞋面上。
“妈,认识?”旁边的中年妇女问道。
“在六院把病房弄得乌烟瘴气的就是他们啊,后来我就换病房了,你忘了?”
……
“月苓。”一番热吻结束,周嵩推开了少女。
他双手按住了袁月苓的肩膀:“你看着我的眼睛。”
“嗯。”袁月苓认真地看着周嵩的脸,准备接受他的忏悔。
“我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非常感动,非常,非常,非常感动。
“我已经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但是,那双鞋子,不是我拿的。”周嵩举起三个手指:“以圣父,圣子,圣神……还有圣母她老人家的名义。”
袁月苓一惊。
“我之所以丢掉那双鞋,就是因为,既然有人拿走了它,就不知道他对它做过什么……”
袁月苓一阵恶寒。
“那这些呢?”少女好像想起了什么。
纸箱子被美工刀切开,周嵩半跪下来,检视着其中的物品。
最终,他拿起了这本相册。
“月苓,你会摄影吗?”周嵩平静地问。
“不会……只会用手机拍。”袁月苓说。
“我也是。”周嵩站起身来,扶住了头顶的抓杆:“如果我真的会摄影,那么你也应该共享了这个技能。所以,我说我不会,这一点对你来说很好验证。”
袁月苓默默点了点头:“不用了,不需要验证——我说过,我要信任你。”
接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胖哥的话:“有没有可能是王聪明的呢?毕竟这是他的床。”
“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我倾向于不是,”周嵩回答道:“王智为什么会把这些东西留在自己的床上王智不怕被人发现后社死么?他是个要脸的人吧?”
……
公交车在沙川站的站台前停了下来,七八秒后,又开走了。
袁月苓一手扶着周嵩的肩膀,靠着站台的牌子,穿自己的短皮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