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黎雾说想吃馄饨,周京淮带她去了东街胡同里的那家老字号。原本正是饭点,但周京淮包下了整个店。
要是平时,黎雾肯定会说他一句,好浪费。
——但那天没有。
黎雾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一整婉小馄饨。
周京淮原本以为黎雾会哭,但没有,眼尾连一点点湿润都没有。
只是她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像是好几天都没休息过。
周京淮想起这几天太忙,连跟她联系都很少。
回去的时候。
周京淮将黎雾抱在怀里,说等她放寒假的时候带她出去玩。
黎雾当时闭着眼,应该是睡着了。
没应。
在医院里待了一整晚没休息,再加上后面那一整个下午,黎雾都处在高度紧张不安的状态下。
回了御清园后。
黎雾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黎雾整个人才清醒了很多。
期间。
周京淮见黎雾睡的时间太长,不放心,甚至还让私人医生过来给她看看。
最后得到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没休息好,所以是正常补足睡眠的状态。
周京淮才放下心来。
那几天周京淮有时间就陪着黎雾,连会议也是线上开视频会议。遇到不得不由他出面的紧急事情,他才会去公司一趟。
周京淮难得有这么久,一直跟黎雾待在一起的时候。
早上,周京淮会将黎雾抱在怀里,喂她她喜欢的牛奶芋泥燕窝,或者熬得软糯香甜的红豆粥。
也会在下午带着她去给那头鳄鱼喂食,甚至会让那只珍贵稀有的白孔雀,一次又一次为她开屏表演。
那样的温柔,事事以黎雾开心为主,恍若最完美的恋人。
让黎雾很难相信,他会即将跟别人定亲。
但那就是事实。
……
那天午后,微风徐徐。
后院内,一颗百年玉兰古树下,空灵而纯粹的琴声悠悠响起。
犹如江南烟雨巷,美人卷珠帘。拂柳清波小桥岸,白马少年跨马鞍。马蹄声声缠绵不已,乱了衷肠。顷刻间惊醒,山盟海誓犹在耳。
梦一场江南烟雨,长安浮华皆为空。
周京淮立在廊檐之下,不自觉驻足聆听。他目光落在院中那抹倩影上,竟看得有些出神。
音弦中,她像是春雨中的玉兰花,单薄脆弱。
一曲弹罢,余音袅袅。
半晌后。
周京淮才走过去将黎雾拥在怀里,温声问,“怎么突然想起弹琴了?”
“我之前说,等我完全学会了,就弹给你听。”
应该是从不曾忘记,所以黎雾没有任何思考的就轻声回道,“你不记得了吗。”
周京淮。
【等我完全学会了,要是您还想听,我就弹给您听。】
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她也才学了一个月的古筝。却大着胆子跟他说,以后弹给他听。
她说的每一个字,包括她说这话时的表情,他都记得很清楚。
要不然。
他后面也不会让人,把这把传承千年的“绿绮古琴”拍回来。“记得。”
周京淮低应了一声,抬手将黎雾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声音低低徐徐的温和,“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黎雾眼底微澜。
“但这首曲子,是不是有点悲伤了?”周京淮道。
“是吗。”
黎雾看着眼前随风掉落在地的一片落叶,声音应得很轻。
说完,她又不再开口说话了。
周京淮也只是拥着黎雾,静静的陪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静了有一个世纪那样久。
黎雾回过头,就那样笑着问他,“婚期定在哪天?”
眉眼弯弯。
一如最初。
周京淮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看着她的笑。
过了好半晌,周京淮才淡淡的开口,“谁告诉你的?”
“徐西陵给你说的,还是你被带去枫山的那天?”
黎雾看着周京淮的眼睛,他眼底仍是深静如墨海。
辨不清丝毫情绪。
黎雾脸上的表情滞了滞。几秒后,她又像是想无所谓的笑笑,但已经做不到了。
“有什么区别吗?”
黎雾竭力想要平稳住声音,但她的手还是在那一瞬间攥紧,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没入掌心。
顿时从手心传来的痛感,才能够勉强让她保持理智。
“谁告诉我的,有区别吗?”
黎雾再一次道。
其实原本只是她的猜测,但在这一刻得到印证。
从徐西陵说出的“她怎么办”,再到后来她问徐西陵时,他明显避而不谈。
包括那天她被带去见杨姝华,其实杨姝华什么也没对她说。
只不过,那天在枫山别墅的宴会厅内,杨姝华邀请了很多高门之后。
席间谈笑晏晏。
一开始,黎雾并不认识。但有人一一给她介绍,没有一个是寻常人。
许是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不带任何的鄙夷和轻视。
但面对她们的友好招呼时,黎雾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无措得厉害。
她们的自信从容,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强大的家世背景,超一流的精英教育,从小生活的顶级圈层。
从她们再往下递减十个,甚至百个阶层,也是黎雾从小就够不到的。
那时。
黎雾被奉为座上宾,却是全场最狼狈的人。
在那个宴会厅里渡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比黎雾曾经落魄到极点时,还要煎熬十倍,百倍。
一整个下午。
黎雾整个人最后都僵硬到动不了分毫。
后来宴会结束。
客厅里,杨姝华让佣人给黎雾奉一杯热茶的时候,黎雾还差点没接稳。
杨姝华年轻时就是位女强人,直到现在都还不曾完全退任。
她就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坐在那里,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和压迫感,也足以压得黎雾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