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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过是学了家中长辈的几分医术,胡乱治好几个不入流的小毛病罢了,怎么担得起如此美誉?”
这位贺老太太很明显不愿意担着这般高调的名头,死活就是不愿意承认。
“你这人啊,怎么还是这个老样子?”
盛老太太倒是不意外,她端起建盏,抿了一口茶汤,笑着道:“明明都已经在外头闯下了这般大的名头,还死活不愿意承认,就好像是会有谁来害你似的!”
“整日里疑神疑鬼的,难道你就这般害怕得罪人吗?”
盛老太太是知道自家这个老姐妹的心思,知道她这般说话的原因何在。
一来,因为她本身就不是张扬之人,素来也都是个谦逊的性子,有此表现倒也正常。
二来,则是因为贺老太太知道此世道上女子之艰难,生怕她自己会因为得了神医的名头之后,会为人所嫉,使得他们家招来他人毒手。
不要以为只有科举、战场上才会有竞争,其实,郎中这个行业里的竞争亦是不少。
甚至,因为郎中的特殊性,他们的竞争则会是更为惨烈!
其中,宫里御医的纷争就暂且不提了,毕竟,那里离外面的世界却是很遥远。
纵使贺老太太出身御医世家张家,但她也对宫里的纷争不甚了解,只知那里步步杀机,稍有不慎就会是跌进万丈悬崖!
故而,谨遵家中教诲,贺老太太却是始终不敢张扬,只是一个劲儿地低调守拙。
毕竟,贺老太太在她这几十年的生活里,可是亲眼见过这外面的郎中们争得是有多厉害,甚至,说句不夸张的,有的对头们更是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当然,那只是在顶级名医的圈子里面,而那些普通的大夫郎中们只不过是养家糊口而已,却是没有资格参与。
贺老太太曾对盛长权讲过,说外面的那些名医经常会因为名利而互相攻讦,先是口头争吵,然后亲自下场,以各自的医术对决,比拼各家能力的高低。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些人就不愿意认输。
这人往往会在自己输了之后就暗下毒手,配制出种种稀奇古怪的毒药来陷害对手,毒害对手。
正所谓,我不能在技术上胜你,那我就在肉体上消灭你!
于是,随着几例典型的暗杀事件出现,这些医道高手们就渐渐地演变出了另一种争斗方式,那就是以各自性命为赌注,互相下毒,看谁最后能赢下来。
因此,贺老太太才会不敢过多的高调,生怕自己也招来了这样的敌人。
不过,贺老太太只是专门为姑娘太太们看病,受限颇多,与主流名医不同,因此才能免受打搅。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则是贺老太太乃是官方背景,不说贺老太太的娘家乃是御医世家张家,就说她的夫家白石潭贺家,那也是当地颇为有名的官宦世家,世代都有入朝为官的一方官员。
甚至,现如今贺老太太的长子就是担任某州的知州,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品阶不低,乃是从五品的地方官员,虽不及盛紘,但也殊为不错,堪称是个人物了。
而另一方面,贺老太太常年为一些权贵人家看病,也是积累了不少的香火情,也正是缘由于此,她才能平静过活。
不过,就算如此,贺老太太也一直低调生活,从不敢在外界宣扬自己的名头,生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呵呵!”
贺老太太苦笑一声。
“老姐姐,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膝下的儿孙个个都有出息!”
“不说你家紘哥儿乃是五品京官,就说你家的大孙子柏哥儿,那也是了不起,不仅是娶了海家姑娘,还直接就入了翰林做了编修!”
贺老太太的眼睛有些泛红:“这翰林院可是入阁必进的一步哇!”
“将来,你家柏哥儿说不得还能和他外祖父一样,登阁拜相,入了名臣阁呢!”
对于海家、王家这等清贵名门,贺老太太自然是熟悉的紧,毕竟,她们白石潭贺家可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之家了。
虽然他们家谈不上是什么名门,但就凭白石潭书院的名号,就足以证明贺家的不俗。
同样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贺老太太才会知道盛长柏的将来会有怎样的前途。
“呵!”
盛老太太轻笑一声,却是不说话。
不过,先前是贺老太太谦虚,这会儿就轮到盛老太太了。
“你这话说的就是太远了,这入阁一事哪里会有那么简单?”
她再度品了一口香茗,而后摆了摆手,谦逊地道:“更何况,就我家柏儿那古板的性子,他根本就不受上司、同僚们的喜欢,又怎么可能会走到那一步呢?”
“我看啊,他最后能在二品的位阶上荣休就不错了!”
一般官员致仕之时,都是会荣升一级,故而,盛老太太这般说,也就是在表示盛长柏将来最后也就只能做到从三品。
“老姐姐,你这话说的可真是亏心!”
贺老太太“不满”地瞪了一眼盛老太太,故作不悦地道:“柏哥儿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这孩子端方知礼,举止有矩,他的学识和能力,那可都是在众人的眼睛里看的是真真切切的啊!”
贺老太太说出了心里话,道:“还有,老姐姐,你可别说柏哥儿性子什么的!”
“我家老头子可是说过了,说柏哥儿这孩子啊,可是像当年的王老大人了!”
盛老太太知道自家这老姐妹说的是什么,王老大人其实就是王大娘子的父亲,已经进了名臣阁的一代明相。
当然,本朝不设丞相,但王老大人当年在内阁担任阁老之时,可是首辅,而这首辅在世人的嘴里也就是丞相的意思。
故而,道一个“相”字,那也是可以的。
“是啊,弟妹!”
这时候,大老太太也是开口了,她接着贺老太太的话继续夸道:“柏哥儿这孩子我知道,将来必然是个成大器的!”
“不说一定能入阁,但凭借他的资质,那是绝不会受困于三品之列!”
盛老太太也就笑笑,却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不同于贺老太太和大老太太两人对于官场的浅薄认识,盛老太太却是知道,要想入阁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儿,但同样的,如实想要从四品跨入三品的话,那这亦是一件不比前者要容易多少的事儿。
“呵呵,希望吧!”
盛老太太心中暗想,面上却是不表,只是笑呵呵地与两位老人交谈。
“哼!”
“老姐姐,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说的兴起,贺老太太却是有些“不高兴”了!
“不说你家柏哥儿,就说这屋里头的权哥儿,他将来怕是也不会比柏哥儿差!”
“说不定,还能强出一点儿呢!”
贺老太太瞥了一眼下面的盛长权,脸上玩笑中却是带着些认真。
“嗯?”
听见有人说到自己,有些神游物外的盛长权却是陡然惊醒过来
“怎么了?”
盛长权心中有些疑惑。
因为这些天,他一直都是在忙着温习功课,以及分析着朝堂的动态,故而没有注意到几位老太太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不过,因为听见有人在唤自己,所以盛长权才会猛地一抬头,看看场中发生了什么。
但是,由于他没听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儿,故而也只能是微微一愣,而后便朝着看向自己的贺老太太讨好一笑,以笑容来掩盖自己。
“呃……”
不过,盛长权的这抹笑容却是让贺老太太有些愣了!
“这……权哥儿这是?”
贺老太太瞅着盛长权,心里暗道:“难道,权哥儿这是在……求夸?”
她心下有些好笑,不免也是瞪了盛长权一眼,以为这小子又是在刷宝。
前面说过,盛长权是跟着贺老太太学的医道启蒙,故而,于他而言,贺老太太确是有半师之谊,而且,又有盛老太太和贺老太太的交情在,因此,他们二人之间也是有些近乎于祖孙之间的情谊。
“你这小子!”
贺老太太笑骂一声,而后转头冲着对面的盛老太太和大老太太,哭笑不得地道:“看看你们家的这个孙儿,竟是在此处眼巴巴地看着我,求赞呢!”
“求赞”一词,是贺老太太听盛长权说过的新鲜词汇,顾名思义,倒也挺好理解。
“啊?”
“权哥儿?”
两位老太太闻言都是先一愣,而后便俱都是转头看向了此时尚有些懵懂的盛长权。
一瞧,果然如贺老太太所说的那般,脸上挂着“渴求”之意。
其实,盛长权不过是以为众人都发现了自己的心不在焉,故而才想着讨好求饶的,却不料,竟是闹出这般误会来。
“这孩子!”
盛老太太当先一笑,倒也是为盛长权开脱道:“呵呵,你还说权儿这孩子有什么前程呢!”
“你看看,就这般惫懒的性子,能成吗?”
盛老太太以退为进,故意贬低盛长权,笑着道:“将来,若是权儿当真能如你所说的那般,那我可就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啊!”
“弟妹,那你可就准备笑醒吧!”
大老太太瞅着盛长权逐渐变得尴尬的脸色,不由地呵呵一笑,打趣道:“依我看呐,权哥儿这孩子能主动朝着我们求赞,那岂不是更能证明他的优秀吗?”
“若是他没有这般“沉稳”,那我还真不会看好他呢!”
大老太太眉眼间俱都是笑意,总结道:“不过,现在嘛,我倒是觉得贺家妹子说的极对!”
女人之间的友谊来的很是奇怪,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不过是言语了几句之后,大老太太和贺老太太就已然是成为了一对要好的姐妹。
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她们之间各有算计,想要借助对方做些什么。
“沉稳?”
这词儿一出,盛长权顿时就是满脸黑线。
他算是听明白了,感情这三位长辈是在拐着弯地“夸”自己厚脸皮!
“哈哈哈!”
众人瞧得盛长权这般模样,顿时就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唔……”
见此,盛长权也只好是苦笑几声,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让大家伙儿笑得更开心些。
“噔噔!”
而就在厅中众人全都在欢笑之时,忽然外间来人传了一句话来。
“老太太,贺家郎君过来了!”
“呦!”
“是弘文吗?”
盛老太太当即就是眼睛一亮,开始转过头来,看向了自家的老姐妹,贺老太太问道:“可是弘文到了?”
贺老太太微微一笑,面上也是不由地露出了一道发自内心的宠溺之色:“不错,正是这孩子!”
“弘文这孩子本是和我一起从水路过来的。”
贺老太太知道众人好奇自己祖孙为何会一前一后,故而解释道:“不过,他在码头的时候,见到了一尾白条寒身鲤从江上跃过,故而,便是留在那里专门请人要将这鱼儿给钓上来。”
“说是要送给明兰!”
说到这里,贺老太太不由转头看向了堂下的明兰,嘴角微扬:“这孩子说啊,他以前曾答应过明兰,说要送她一条汉江白鲤!”
“因此,他才会耽搁这么久,到现在才过来。”
贺老太太的这话一说,顿时就是让众人品出了其中的几分意味来。
感情好,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厅中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众人的神色亦是有些变化,似乎是心里有了什么动静一般。
不过,场中几人都不是庸俗之辈,三位老祖宗级别的老太太就不用说了,盛维那更是人精也似的家伙,自然也是不会说些什么。
甚至,就算是曾被大老太太斥责过的李氏亦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开口。
说实话,只要不是涉及到自己孩子,李氏还是相当伶俐的。
至于明兰那一辈人里,文氏作为东府长孙媳妇,在婆婆等长辈面前,定是要端庄大方的,所以不会说什么,淑兰温婉,且又是姐姐,那自然也是不会调笑的。
而盛长权则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皱眉,心里估计是在琢磨着什么。
几人间,唯有品兰是变得兴奋了许多,冲着明兰挤眉弄眼的,好生搞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