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循声望去，却看到顾梓桐脸上那阴寒的笑意，严冬寒风吹乱她的发丝，她是这宫廷中最高贵的女皇呵，然而，此时她冷傲的眼睛里，带着失败者的黯淡与灰白。

方才还和乐融融，一片笙歌笑语的雨花台，此时被带着血腥味的风笼罩着，像地狱一般，困住了所有人的心。

顾思无、顾晚苏、顾梓桐，这三个顾氏家族最尊贵的人，成了无路可退的囚徒。顾梓桐最先发了疯，她仰着一张脸，笑得娇媚而柔婉，唇角凝着深深的讽刺，她怀中的慕长安被这鬼魅般妖冶的笑声吓住，嘹亮而凄凉的哭声戛然而止。

慕知岸一向沉稳的声音里带了焦急，“把孩子给我！”

明嫣一边苦苦求着顾梓桐，一边意图靠近她，想要抱回属于她的孩子。

可是，顾梓桐柔情百转的眸华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像是警告般，明嫣亦不敢向前了，她害怕她会对孩子不利。

然后，雨花台上方的苍穹被她凄厉的声音划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可是哀家没有败，哀家永远不会败。因为，贺兰晴就是死在我的手里，我得不到钟离砚的爱，谁都别想得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哀家是这北齐最尊贵的太后娘娘，你们谁敢不将哀家放在眼里？”

顾晚苏听着她苟延残喘的话语，悲悯而难过，“姑姑，放手吧？姑姑，晚儿求求你，把孩子给我，如今整个顾家都要为你陪葬，为何不放过这孩子？他是无辜的呀！”

她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她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声音哀求着她最亲近的姑姑。

顾梓桐像着了魔一样，她疯狂了，她毫无仪态可言了，她眯着眼，讥嘲看着顾晚苏，“哀家放了他？谁来放了哀家？”

慕知岸已经飞身去夺她手中的孩子，可是，当他们还有五步之遥时，当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只见顾梓桐高举着怀中柔软而娇弱的慕长安，狠狠向雨花台下砸去，顾晚苏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想要抓住孩子的襁褓，却只能感觉到那柔软的锦缎在手边一晃而过，若有若无地滑走，带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归于尘土。

慕知岸飞身过去时，只听到沉闷的响声，他看着楼台之下，那依稀可见的襁褓，他的孩子，在死的时候，连一声叫喊都没有，就这么被残忍的扼杀。

他的眼睛里像是被怒火燃烧着，一片血红，反手一剑刺入了顾梓桐的心口，却听见她吃吃笑着说，“一命换数命······值了······”

慕知岸猛地将剑抽出，顾梓桐一下瘫倒在地上，剑尖的鲜血滴滴落在她身上。

明嫣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昏了过去，一旁的忆薇与钟离墨珩将她扶起，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掐着她的人中，试图将她唤醒。

今日反叛，本就是带着要么称王，要么一死的决心，顾思无亦是临危不惧。

他看着妹妹殷红的血蜿蜒满地，眯着眼，满是阴鸷，撇嘴笑道，“钟离氏人心涣散，命不久矣！”

长公主钟离宜宁闻言，缓步踱至他身侧，长裙曳地，发出窸窣声响，她侧脸睨向他，一双丹凤眼冷艳而娇媚，“顾大人此言差矣，钟离氏除去顾氏这颗毒瘤，只怕要万世长存，不然当真负了右相大人一族的血流成河了。”

顾晚苏看见了父亲藏在手中的短匕，散发着冷寒的光，他要对宜宁长公主下手了，这是顾晚苏的第一反应。

她不能再让顾氏背负血债了，一个孩子的命，已经足够他们在六道轮回里不得超生。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慕知岸手中夺走了剑，从她父亲的背后，一剑刺去，剑尖自顾思无胸前穿膛而出。

慕知岸猝不及防被她夺走了剑，却被她的行为震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他来不及多想，他的素未谋面的孩子，还在雨花台下，他要去见他。

顾思无手中的短匕就这样落了下来，他转过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唯一的女儿，看着这个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

顾晚苏眼中的泪水盈盈而落，她的贝齿在唇上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眉间是一片明净的决绝。

顾思无直到倒地之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顾晚苏手中的剑，随着她的泪一起落下，落地震响。

她重重跪倒在地，揽起顾思无头，温和地将他的眼睛合上，仔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在她幼年之时，他每日下朝回来，都远远叫着，“晚儿，看看今日父亲又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我的晚儿戴上这个玉镯子，竟显得愈发玉洁冰清；哎呀，我们家晚儿又长高了，快要超过爹爹了呢······”

这是她的父亲，一直疼着她的父亲，虽然亦是他毁了她的一生。

可，他毕竟是父亲。

她亲手杀了他，她想，我的父亲死在我的手中，总比死在秦衾手中让我好受。

呵，她是多么自私的人。

为了让自己的心中好受，就这样伤了父亲的心。

爹爹，对不起，你等着晚儿，晚儿这就去地下向你赔罪。

你那样疼爱我，必定是会原谅你的晚儿的，对吗？

整个雨花台因为顾晚苏这一剑，陷入了震惊与沉寂，只有秦衾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当他不顾一切地向她冲过去时，只见她迅速将顾思无手边的短匕，干净利落，刺入了自己的心口，不留一丝余地。

她，原是为了不让他为难。

却又拿她的命，让他为难。

命运难道真的如此残酷，要在这一个晚上，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带走？

秦衾抱着顾晚苏，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悲鸣。

女子轻柔地扯动了他的衣襟，他看着她，嚎啕大哭着，不能停止。

顾晚苏脸上还挂着泪痕，唇边一抹殷红，苍白无力地笑着，“你别哭，不要哭，一直以来，你都懂我的，你一定懂我的，对吗？”

秦衾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拼命摇着头，他多么不想懂她，不想懂她这样的残忍和诀别。

顾晚苏依旧笑着，问道，“秦衾，你爱我吗？”

他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地点头。

她说，“下一世，你还会找到我吗？”

他点头。

她气若游丝，却无限满足，“秦衾……这就……足够了……”

他不知道她的气息是何时没有的，这一场混战将他的心力透支，现在他只想抱着她，静静地，不再被人打扰。【品文吧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www.pinwen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