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落得这般地步,居然要去向敏妃赔礼道歉。她心中万般不愿,但是也不想出宫,只能不情不愿地去了。
一路上,她早已没了闺秀的涵养,如市井妇人一般,骂骂咧咧的。
"那贱人竟然想耍手段将本宫赶出去,本宫偏不如她愿。"
"不过一个小玩意,过不了几日就失宠了,到时本宫一定让你求死不能!"
"整日摆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倒,怎么不干脆摔死算了。"
贤妃便这般低声咒骂到景华宫的门口。
那'景华宫'几个大字特别刺眼。贤妃收敛了泼妇的气质,端庄了许多,踏入了景华宫的殿门。
"贤妃娘娘,敏妃娘娘在内厅等您呢。"宫女道。
这一次倒是未将她晾在外面。贤妃这样的人,最会欺软怕弱。她竟觉得敏妃这是示弱了,不由得趾高气扬了几分。
贤妃高抬着下巴,走了进去。
"贤妃姐姐。"
敏妃此番衣着整齐,朝着贤妃行了礼。
娴贵妃降为贤妃,品级依旧比敏妃高一些。只是上一次见面,敏妃仗着腹中有龙种,竟说地位比自己更尊贵。
这两厢对比下来,贺娴愈加觉得她怕了。
贤妃在主人位上坐下来,脸上含笑道:"妹妹坐吧。"
敏妃在她右手边坐下,低眉顺眼的,似乎一点也不恼贤妃的反客为主。
"敏妃妹妹,本宫是来道歉的,上一次的事是本宫的不对。"贺娴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箱,放在膝盖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质地上乘的暖玉,"敏妃妹妹,这是蓝田的暖玉,本宫身体寒凉,怕冷,陛下特意名人寻来的。"又拿出一颗鹅卵大的夜明珠,"这是东海的夜明珠,夜里放着便如白昼一般,是本宫寿辰的时候,陛下赏赐的。这些都赠给妹妹了,妹妹别生本宫的气好不好?"
贤妃说是赔礼道歉,更像是来炫耀的。
敏妃垂眸,眉目间有些不快与厌恶。
贺娴这人确实有些招人烦。
敏妃被她烦得难受,便道:"姐姐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敏妃妹妹这是原谅姐姐了?那到时陛下来敏妃妹妹这里的时候,妹妹替本宫说几句话吧,陛下已经几天未去昭阳宫了。"贤妃道。
敏妃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了。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贺娴便觉得自己这么好打发?
顾天澜在一旁看着,便觉得这贺相之女竟是天真的可笑。
她上次还那般咒骂敏妃,如今竟厚着脸皮要敏妃帮她求情?
在她心中,敏妃究竟是何等愚蠢?还是觉得敏妃穷酸,这几样东西便打发了她?
敏妃一时没答。
贤妃觉得她不情愿,脾性便上来了:"妹妹,这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凡事还是不要太过才好。陛下的恩宠也该是雨露均沾,本宫劝告一句,敏妃这般一直占着陛下的宠爱可不太好。"
顾天澜和敏妃同时想,贤妃独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劝皇帝雨露均沾?
敏妃的耐性耗尽了:"陛下爱去哪个宫,是陛下的选择,臣妾无权左右陛下的选择。"
贤妃的脸也黑了:"那你少勾引点陛下,陛下就会想起其他妃子来了。"
敏妃腾得站起身:"我的身体有些乏了,还请贤妃回吧。"
贤妃哪里肯这般被无视,眼看着敏妃要进内间,连忙伸出手就去抓敏妃。敏妃被拉了一下,脚下不稳便狠狠地朝着地上摔了下去。
"砰"地一声,敏妃狠狠地摔在地上。
"好疼。"敏妃抱着肚子,脸色煞白,冷汗便冒了出来。
宫女连忙去扶,这一扶,手上便是一滩血,红的刺眼。
"敏妃娘娘见红了!"
"娘娘您害了敏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
地上的血红得刺眼,敏妃痛苦的哀嚎声更加刺耳。贤妃盯着那一滩血,脸色白了:"胡说八道,本宫没有,是她自己摔的,本宫的手只碰到她,谁叫她站不稳的。谁敢胡说八道,本宫就杀了她!"
贤妃几乎吼出了这些话,转身便逃也似的出了景华宫。
皇帝不久就到了,还带着两个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太医。
皇帝走得很快,几乎三步两步便走到了床边。敏妃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整个人痴愣愣的,见到皇帝,眼珠才缓缓地转了转,眼泪迅速落了下来。
"陛下,我们的孩子……"
皇帝握住了敏妃的手:"别怕,太医来了。"说着朝着太医便是一声厉吼,"太医,快来看看!"
两个太医连忙走了过来。
皇帝退到了一边,握紧的双手泄露了他心中的不安与紧张。
顾天澜站在一旁,将这些都收于眼底。
李邺谨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当年,李邺谨一点一点杀死她腹中孩子的时候,便无半分不舍。
她的孩子命大,并未死在他的毒药下,活了下来。然而,李邺谨却将他当作仇人一般养着。生母不在,生父不疼,她的孩子在这凶险的后宫里小心翼翼地求生。
就因为她的孩子上钉着'顾天澜'的印记。
而敏妃腹中的孩子便是他的孩子,李邺谨便知道紧张了。
恐怕唯有此时,李邺谨才体会到她的十之一的痛苦。
顾天澜冷眼看着这一幕。
太医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躬身回答道:"陛下,敏妃娘娘腹中的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这一声如同炸雷一般,在许多人的耳边响起。
敏妃当场便晕了过去。
李邺谨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他的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名字:"贺娴!"
贤妃慌慌张张地逃回了昭阳宫。她向来嚣张跋扈,此时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她只是摔了一下,腹中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即使有事,那也是她的命,她的命便是这般低贱!"
"她活该!"
贤妃低声囔囔道,才终于冷静下来。
她唤来了自己的心腹宫女:"传信出去,让娘立即进宫来一趟。"
那心腹宫女领命便往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又垂着脑袋退了回来。
"陛下。"
这段日子,贤妃一直盼着皇帝能来,如今皇帝来了,她却感觉到无比害怕。
皇帝一步一步走了进来,脸色冷到了极点。
"陛下,臣妾错了。"贤妃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连忙解释道,"臣妾有错,但是臣妾并非有心的,臣妾只是拉了一下她的手,她便摔倒了!"
皇帝一走进,脚便踹了过去,将她踹倒在了地上:"恶妇!"
"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都是她的命啊!"贤妃倒在地上,低声抽泣道。
"朕的孩子也是命?"李邺谨最恨'命'这个字。
贤妃的嘴唇颤了一下:"陛下的孩子该由有福之人诞下。"
"比如你吗?"
"臣妾出生名门,是相府嫡女……"
皇帝的声音比寒冰还寒:"凭你也配?相府的荣华都是朕给的,朕也可以让敏妃成为相府嫡女。"
贤妃瘫在那里,早没了之前的骄傲与跋扈,唯有深深的恐惧。
"毒妇贺娴,谋害皇嗣,无德无才,罪大恶极,贬为罪人,押入掖庭宫。"
当贺娴得意洋洋地令顾天晴坐实了谋害皇嗣的罪名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也会得到一个一样的罪名,且结局更为凄惨。
掖庭宫是关押罪人的地方,她一旦入了便再也无翻身之地。然而帝皇根本没有给她翻身的机会,甩袖便离去了。
孩子没了,敏妃的身体却在太医的调养下,日渐好转起来。
她躺在床上,瘦了许多,脸色惨白,由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
顾天澜站在床边,盯着她看着。
"贺娴被贬为罪人,关入掖庭宫,也算是为你腹中的孩子报仇了。"顾天澜道。
敏妃没有看她,而是盯着眼前的虚无:"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你那么厉害,这一切都算到的是不是?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出现,又为什么要帮我。直到如今我才想通,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对不对?你若是出手,我的孩子不会没有的。"
她可以救她的孩子的,除非她不想。
她在她濒死的时候出现,给了她一条生路。她让她报了仇。她就像仙人一般。
敏妃以为是上天怜悯她一生孤苦,所以才赐给她一个恩公,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是带着目的来的。
"我不会害他,但是,我也不会救他。"顾天澜终于开口。
"你帮了我很多,我不该恨你的,但是我还是很难受。"敏妃呜咽着道。
"他在你的腹中成形,你的肚子渐渐变大,你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他的心跳,感觉到他在踹你,你越来越期待与他见面—直到有一日,你发现这是一场骗局。"顾天澜轻笑一声,"我对任何人都可能有恻隐之心——"但是对于李邺谨,是绝对不会有的。
顾天澜听着敏妃的呜咽声,转身离去。
顾天澜走到院落里,便有人递给了她一把剪刀。顾天澜与那人一起剪着花枝。
"谋害皇嗣—望月帝的皇嗣就像是来被谋害的。"男人轻笑一声,道。
"你也有机会的。"顾天澜道。
"后宫无人,如何会有机会?女人多了便是可怕,以后我的后宫一人足矣。"男人道。
顾天澜愣了一下,这句话竟是分外美好。她讷讷道:"天下人会笑的。"
"你笑了,天下人笑又如何?"
顾天澜心情本来不佳,被他一逗,便滋生了几分甜意。
"贺娴被押入掖庭宫,贺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天澜挑眉一笑,有几分俏皮:"我会给贺相送上一份'大礼'的,感谢当年他对顾家军的落井下石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