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出路,人类会怎样?
即便是有出路,人类又会变成什么样?
到那个时候,人类还是人类吗?
黑则明的问题,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窗外是明晃晃的太阳,盛夏的灼热让他们即使在室内也感到一片焦灼。而这个在阳光照耀下的世界很安静,那是一种没有生命活力的安静,尤其是,他们所处的地方,原本是喧嚣城市中热闹的一角。
过了一会儿,邵晓楠抬头看向黑则明,又从李昊等人身上扫视了一周,说:“我举个例子吧,我现在缺乏你们的数据,所以这个举例仅仅是一种假设。假定你是1号,”她看向黑则明,说:“从灾难爆发到现在,你从未被病毒感染过,自然也没有发生变异。我就不说人类几百万年的的进化史了,就说现在,现在明确1号是完全和纯粹的人类。”
黑则明没说话,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完全没有被感染过,他参加过很多次战斗,即使在他的印象中,他并没有被丧尸抓伤咬伤,但不排除他在有外伤的情况下接触过丧尸,或者李昊他们的血液。不过从身体素质状况来说,他没有像李昊、赵季、来兮还有李赫他们那样明显的变化,他更多还是依靠自己的身体素质在战斗。
邵晓楠当然也不需要黑则明证实她的假设,然后她看向李昊,说:“你是2号。你是非常明确的感染者和病毒携带者,你没有变异,但你的Dna和病毒有一定程度的融合,从而产生了一系列体质状况的改变,这种改变并不足以让你成为另外的物种,所以,你依然是人类,但可以称为人类进化体。”
李昊问:“确定是进化而不是退化?”
赵季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说:“人家说的是假设。”
邵晓楠嘴角微微一翘,像是在笑,说:“不完全是假设,你们俩的状况,在我撤离医学科学院的时候就可以确定了。就是一种初级的进化,现在看来这种初级的进化是良性的,当时的数据显示,你们有80%的可能性是不能完成这种进化,那样的结果就是死亡。”
李昊也是没好气的说:“那还有20%的成功几率你就把我们放弃了。”
邵晓楠说:“我并没有说剩下的20%就是成功的几率,你们还有18%的几率会退化,也就是变成楼下那些……东西,用你们的话说就是丧尸,当然这太不严谨,而且现在它们内部种类繁多,不能一概而论。但总而言之,它们已经形成了另外一个物种。现在,1号和2号是X轴,变异者是Y轴,人类和它们已经不在同一条平行线上。现在我们可以把1号命名为X1,人类初级进化者为X2,那么它们的初级,也就是到目前为止数量最多的形态为Y1。经过近一年的进化和淘汰,出现了Y2,具有意识的Y1。”
来兮这时问了一句:“是有意识,还是记忆?”
邵晓楠说:“我的研究表明,是意识,不是残留的记忆。它们在感染变异的初期,实际上已经脑死亡,原有的记忆已经被抹杀了。严格地说它们不是人死了还能动,不是活死人,而就是形成了另一个物种Y1。在Y1的数量基础上,进化出了有意识的Y2,这种意识更接近于生物本能,然后在Y2的基数上,又进化出了比本能意识更高级的具有思考能力的Y3,以及具有语言和沟通能力的Y4。与此同时,它们的身体机能也在不断进化。Y1的进食大多数是无意义的,因为它们能摄取和吸收的能量微乎其微,但从Y2开始,它们的消化和吸收能力不断提升,力量、速度、体能、恢复能力都比X轴的人类强大。”
李昊叹了口气,说:“听起来,这就是个游戏设定,而且这个设定对我们有太多的限制,要想通关基本是不可能了。”
邵晓楠严肃地说:“这不是游戏设定,这是这个世界因为这场病毒所带来的毁灭性灾难最客观的现状分析。”
赵季说:“不管是设定也好,是分析也好,总而言之,就是人类现在不光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而且随着丧尸进化出意识和智慧,记忆它们一开始就具备的无限体能,抗打击能力等等等等,人类就是处于绝对劣势,最后就是灭绝,地球将由Y物种统治,是这样吧?”
来兮思忖了一下,说:“就像是净土教所宣扬的教义,地球上的人类因为罪孽深重,神明决定洗牌,这场灾难实际上就是神明重新洗牌的手段。罪孽深重的人类都会因此被洗掉,会有新的文明出现。但我以为他们说的新文明,是灾难过去以后重建秩序的人类,用你的说话,还是X,倒是没想到,新文明会由Y来创造。”
黑则明问:“Y物种能生育吗?如果不能,人类倒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躲起来等到这个物种消失。”
就算按照邵晓楠所说的,丧尸已经是一个新物种,但它们都是从人类感染病毒以后变异出来的。如果它们自身没有生育繁殖的能力,那么现在能变异的人类都变异了,不能变异的要么被它们吞噬了,要么死去了,要么躲起来了,它们只是变异的新物种,不是魔幻世界里的不死之身,那么只要没有新的宿主提供变异,最终这个物种还是会消失的吧。即使时间可能会很漫长,但终究还是会消失的。
邵晓楠依然很平静地说:“这个我不能确定。”
李昊想起李赫曾经对他说过,高洋在变异之后,和在他之前变异的叶什么的“绝代佳人”小姐姐一起诞生了后代。这让他有点头皮发麻,背脊发凉,现在倒是希望那只是个例了,如果它们能繁衍,那么就算人类躲起来,也等于把这个世界拱手让给了Y种人。
“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赵季想到了什么,又问:“既然X和Y已经形成了两个物种,其中X种群的数量已经非常稀少,Y种群不确定能否繁殖,且初级的Y1因为无法摄入能量,最后也会大量消失,所以Y种群的最终数量也会非常稀少。相反,我们看到大量变异生物的出现,包括植物超常规的生长,到时候,数量稀少的X和Y,有没有可能因为更严峻的生存危机而和解?坦白说,现在……虽然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怎样,但至少现在,我们被俘,说明了我们之间,并不是完全不能共存的。”
“对了,”赵季说到他们的被俘和共生的可能,来兮又补充了一个问题,看向正在思考的邵晓楠,问:“卓凯人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还有,他身边那个几个女孩子呢?看起来她们不像是Y,但她们的行为举止和力量,也不是X吧?”
邵晓楠点头说:“对,他们不是X,也不是Y,就像一个立体的坐标系,他们是z。卓凯人就是z的源头,我们曾经捕捉到几个相近的活体,他们的基因序列已经完全变了,他们是结合了X和Y的基因优势的新物种,坦白说,卓凯人的出现,是我们实验室的参数错误以及过程实施出现误差的结果。之后我们在纠正错误的过程中发现,这可能是人类最好的出路。”
李昊、赵季和来兮,还有黑则明都齐刷刷地看着邵晓楠,邵晓楠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怀疑和警惕,但她依旧很淡然地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是一个医学科学家,我更关注的是数据。这场灾难的爆发已经清楚的标明,作为X的人类自身存在巨大的缺陷,一夜之间遍及全球的大灾难就是从这个缺陷造成的溃堤,我们不能把Y治愈回到X,X在面对Y的时候表现太过于脆弱,和解是一种可能性,但X会处于劣势,如果不进化成z,那么结局依然会是灭绝。”
李昊的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他下意识地摇头,说:“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我不知怎么的,就是没办法认同。像卓凯人那样……虽然他好像很无敌,但归根到底,就算东方不败能够君临天下,我也宁可做亡命天涯的令狐冲。”
邵晓楠似乎并不知道东方不败和令狐冲又是谁,但是她从李昊的表情和眼神中,大致能看到一些端倪,就说:“当然,卓凯人并非完全形态的z,他的基因序列不完整,而且我不知道他后来在军方的小千山基地又经过了什么样的实验,我这一次一直逗留在外面,就是希望能够接触到他,获取他的组织样本。如果我们最终能得到一个完美的实验数据,人类也可能因祸得福,通过这次灾难,进化成一个完美的物种,不管是在身体机能,还是在智商结构上,前所未有的完美形态。”
来兮不无揶揄地说:“但现在不是你找到他了,是被他俘虏了。你觉得一个猎手会把自己送给自己的猎物当试验品吗?”
邵晓楠完全不在意来兮的揶揄,伸手把散到脸庞的头发夹到耳朵背后,正色说:“我并不在意自己会怎么样,我要的,是一个完美的未来。”
这场谈话随着桑藜的醒来而结束了,因为桑藜的伤势有所反复,加上天气太热,她似乎有些中暑的迹象,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赵季和来兮就带着她去了卫生间,准备用凉水给她去去暑。
李昊和黑则明则离开校长办公室去巡视了一下,虽然现在这个局面,巡视是有些多此一举了,但这是他们养成的习惯,不去看看,心里总是很不踏实。其实也是不约而同地走到了楼顶的天台上,想要单独说一下话。
楼顶的阳光十分灼热,放眼看去,整个城市被强烈的阳光照得发白,地面升腾而起的热气也肉眼可见。
李昊和黑则明站在天台的楼梯间边上一点狭窄的阴影里,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李昊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说:“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她描绘的那个完美的未来很诱人?你知道成为卓凯人那样我最介意的是什么吧?但如果这个问题能够克服,那这样的未来难道不是更好?我们可以超越身体的极限,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速度,甚至能接近拥有飞翔的能力,智力上依然能掌握现代文明的成果……这样的结果,没道理不吸引人啊。”
“副作用呢?”黑则明冷静地问:“难道你觉得这样‘完美’的进化,会没有副作用吗?”
李昊反问:“副作用是什么?”
黑则明摇头,说:“我不是专业人士,我不知道。既然z不是X,那么即使完美进化,我也不再是我,我的本能告诉我,越是接近所谓的完美,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越大。还有一点,我觉得她想当然了……现在的卓凯人,怎么可能看到更多的人也有成为卓凯人的机会?”
李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这个科学家满脑子都是数据和理论上的可能,但是科技最不可能把控的就是人性了。先不说卓凯人那边,就是她自己那个阵营里的人,会不会在她即将成功的时候,把那个成果据为己有,从而控制整个世界呢?这个看似完美的未来,可能会有一个陷阱,当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的走进去的时候,也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黑则明苦笑了一下,说:“所以我们这两个已经成为阶下囚的蝼蚁,在这里为人类的未来忧虑吗?”
李昊哈哈一笑,说:“可不是吗?”
黑则明沉默了一下,说:“我们还是要找机会逃跑。”
李昊抬起手来,黑则明会意地与他击了一掌。
他们似乎都有着某种莫名的固执,但是他们也都甘愿因为自己的固执选择一条最难走的路。
突然,李昊抬起头来,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向阳光刺眼的天空,说:“有没有听到什么?”
黑则明的听觉不如李昊,迟了一会儿,他才说:“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