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轩背过脸去,因为理解,因为身同感受,所以从来不敢直视。
他随手拧开了桌上的收音机,里面是女播音熟悉的声音,什么华主席慰问唐山地区受灾群众,什么滇藏公路建成通车,什么英国蒙哥马利大将军逝世,而唯独没提让下乡知青回城的事儿。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把收音机关了,见余兰芷的馒头蒸好了,“这就给大嘴送去?”
余兰芷忙不迭地往竹篮里装,“啊,你不趁热乎送过去!”
程明轩跟着余兰芷身后瞧了瞧,“差不多就行了,大嘴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给得多了,指定给我推出来!”看到余兰芷在篮子上面盖上了一层老粗布,又问,“你不跟我一块儿去了?”
“我今儿就不去了!改天我给墩子那小子把棉裤做了,再给他们送去吧。”
“那也行。”程明轩拎起篮子就出门了。
白天见的时候,程明轩还没觉得,这陈大嘴从牢里出来就木木傻傻的了,坐在那儿半天说不上一个字来,就瞅着那盏煤油灯发呆。程明轩见不得他这样,在他家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墩子,墩子媳妇儿把他送出了门。
可程明轩怎么也没想到,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陈大嘴了。
当天夜里,阜新城发生了震感比较强烈地地震,而在这次地震中唯一丧生的竟是陈大嘴。
自从唐山地震之后,人们对这样的天灾**都特别敏感,只要感觉到震感,听到什么动静,也不管穿戴整齐了没有,二话不说就往屋外跑。
可那天,墩子抱着儿子,和他媳妇儿已经跑出来了,才想起他还有一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爹在西边的老屋里睡着呢,就大声喊着“爹”“爹你出来呀爹”“地震了呀爹”。
陈大嘴一边应着“哎,听见了”“听见了”,一边往外跑,跑到门前突然想起程明轩刚送来的白面馒头,多少年了,他陈大嘴都没吃上这白面馒头了,就叨叨着“馒头,馒头”,于是,又退一脚迈回到屋里去,不料他刚一转身,那老房子唯一一根稍微成器一点儿的大梁就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陈大嘴的头顶上。
那巨大的,“哐啷”一声,将墩子刚刚失而复得的父亲砸没了!
陈大嘴这一走,给多少人都带来沉重地不安和懊恼。
余兰芷说她要是那天不蒸馒头、或者不让程明轩送馒头就好了,程明轩说他要是不在码头上遇上他就不知道陈大嘴出来了,不知道他出来就会给他送馒头了,墩子说要是早先修修这两间老屋再给爹住就好了。
如果早年陈大嘴不那么拧,跟着他们一起回程家大院的话,又或者,陈大嘴晚几天从班房里出来,他就不会死了吧!
说什么都没用了,该着的事儿躲是躲不掉的!
是呀,这世间有太多该着了的、算计到和算计不到的、阴错阳差的、躲也躲不掉、赖也赖不掉的事儿,这就是命吧!
不管你信它,不信它,你与之争,还是不争,它都来了,这才叫命吧!【品文吧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www.pinwen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