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忙笑而摆手:“不敢劳动姨娘,这怎么好意思?!”
祈鸾也不强求,笑笑看向四周,轻轻便将话题绕开,点头赞道:“到底是臻妙院,外头景色好不说,看你屋里,就这两只八宝格上,也尽是不俗之物。”
祈男配合对方看了一眼,都是她看熟了的东西,她并不觉出什么好来。不过突然间想到,祈鸾屋里空落落雪洞一样,并无他饰的格柜,祈男心里明白了。
“咳咳,”,祈男清了清嗓子,婉言细语道:“我这里,除了大姐姐从宫里赏出来,就是姨娘自己的私物,不过借给我摆摆,都是记在册子上的,虽看着好,我却是小心伺候着的,一不留神打了,”说到这里,祈男吐了下舌头:“我是要自掏银子赔出来的。”
知道你想要,可我做不了主哎!
祈鸾很羡慕地看着祈男,吐出一句令祈男心惊肉跳的话来:“我可听说,九妹妹的私房银子不少呢!”
祈男惊恐地咽下口水,脸上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没有,”她连连摆手:“哪有?每月份例小姐们都是一样的,姐姐有多少,我也就是多少。衣服头面太太每年也都是照旧例,不用我说,姐姐也该清楚,并不比姐姐多到哪里。”
祈鸾从袖子里掏出一枘轻巧的纸扇,呼啦一下扯开来,脸便躲在了扇子后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姐姐我也不是要什么,”
祈男心里恨得咬住了牙,还不是要什么?不要什么你总提这些干什么?
“我并不想要什么,不过替妹妹在心里打算着。”别的的钱,倒要她来打算?
“妹妹你想,” 祈鸾语重心长:“我既知道,太太必也是一清二楚的。虽说妹妹上头的话有理,可到底姨娘近年受了大姐姐不少好处,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姨娘不给妹妹,难不成还给了外人?妹妹自己也独得大姐姐喜爱,太太的东西大家是一样的,可宫里的赏赐,那就有多有少了,妹妹你说呢?”
一双眼睛只看中钱!祈男狠狠在心里念叨。
可当面她却是一言不发,说这些没用,自己的世界观在别人眼里也许比一泡屎还不如,更何况到现在,祈男也不敢保证,自己的三观就完全一定正确了。
祈鸾见祈男死活不接话,心里有些恼怒,本来她早起检点嫁妆时,发觉一对铜制的香球有些粗糙,说起来也怪不得,原是不知哪里的官眷送给太太的,太太自己也嫌那东西不好,做工不精,用料又差。
“好东西能落到咱们手里?”三姨娘悠茗不免劝她:“有一对算不错了,到时候放在喜被里熏着,别人也看不出来。”
“那可不行!” 祈鸾咬牙摇头:“外头大户人家,要用就是银制的,哪有用铜?用不起别用,用个铜货,白白叫人笑话不说,愈发显得咱们苏家没了气势似的!”
悠茗不语。其实心里明白,这是庶女的心理太敏感罢了。从小便知道自己是微小的,偏生得个机会可以宏大一把,便样样要好,略差一点也不行了。
知道悠茗更比自己穷得厉害,祈鸾便将主意打到了祈男头上。自己昨儿不是才帮她说了一回好话?本想留下这项过后再用的,现在细思量,只怕这丫头莽撞的很,将来倒是自己还要帮她不少,怕好处没有么?
现在就要去!
这才是祈鸾一大早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妹妹屋里倒香,熏得什么料?” 祈鸾有意将话题往香上边绕。
祈男哪里猜得中她的心思?见对方换了话题,心里倒有些高兴。
“早上还没熏呢?想是昨晚的安息香?” 祈男回头问着金香:“看看里头香炉里是什么香饼?取些来给二小姐。”
香饼这东西,说起来祈男也是不太喜欢的一种玩意。总熏得屋子里烟熏火燎的,又各种不合自己的爱好,祈男最喜欢的味道还是食物的香气,别的她总觉得是对鼻子加重负担。
且在自己能做主的范围内,还了祈鸾昨儿那个人情,祈男深觉欣慰。
可是祈鸾岂是那么容易满足的?虽说昨儿不过累她多说几句话,且也是太太顺水推舟才做成了这个人情,可到了要债这个环节,这人情就被放大了许多倍了。
不过目前,祈鸾还是一声不吭的。
待金香将香饼取来,祈鸾见是收在个小小的黄纸包里,不觉就蹙起眉头来:“好好的东西,怎么能收进纸包?香气散完了,这饼也就没用了。妹妹没别的盛放之物了么?”
说着,眼光便向刚刚收拾好的里间床铺上看去。
前头说过,祈男的八步床是家里最好的,锦芳得势时从太太口中硬抢过来的。这时祈男见对方直瞟自己的床,心里便有些打起小鼓来。
“想是妹妹我床上凌乱了?” 祈男立起身子来,边笑边向里间走去,欲将高高挂在银钩上的帷幔放下来,也好挡一挡那床华贵逼人的气势。
说来也怪,大姐姐是皇妃时,这床自己睡着也没觉得什么,现如今大姐姐被贬,这床怎么看在眼里,就这么刺眼了呢?
祈男边在心里嘀咕,边扶着金香向里间走去。
不料有个人更比她步子更快。待走到里间门框时,祈鸾已经超过祈男半个身子了。
“这螺钿攒造花草翎毛真好看,亏那匠人如何想来?” 祈鸾口中啧啧有声,几步就超过祈男来到她的床前,扇子早已收回了袖子里,正与吹香一起,细细用手摸索着木隔扇上的雕花。
这话不假,祈男听锦芳提过,这床是几十个匠人,整花了一年时间才造出来的,八十两银子,确实花得一点不亏。
祈男不明白祈鸾这话的意思,要床?不可能。祈男心里明镜似的,这床如今除了太太,没人敢动得。
自己也不过是睡一天是一天罢了。
不待祈男多想,祈鸾的手又伸向了床上锦被,本是叠得整整齐齐一摞子,被祈鸾上上下下,翻了个遍。
连金香都有些看出来对来,躲在祈男身后直皱眉头,想了想,趁祈男扶着床站着,悄悄垫起脚尖,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将被子摸了个够,这才发觉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在里头,祈鸾有些失望,不过,她是不会轻易就放弃的。
“这天还凉呢,妹妹怎么全换了夹被?” 祈鸾说得煞有其事,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收起的纸扇还在袖子里呢!
对方既说得一本正经,祈男自然也就回得一本正经:“姐姐原来觉得不热?我头上倒有些出汗呢!”
被这样一个催债的盯着,谁不得出一身的汗哪!
祈鸾慢慢沿床板踱到床头位置,不时用手细摸床内拣妆柜门上的雕花,口中自然有些赞美之语,祈男站了半天觉得有些累,于是也走近床里,上了二级台阶,缓缓歪到了床上。
“妹妹可是累了?” 祈鸾话是这样说,人却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是,东西还没到手呢,怎么能白白就这样走了?
“还好!”祈男强撑着,心里其实厌烦极了。连她也看出来,祈鸾是有目的来的,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正好小丫头进来,说茶水得了,是送到外间还是这里?
祈男正要说就放外头,祈鸾便替她答了:“送进来吧,没见九小姐累了?出去不得。”
祈男垂头丧气,不得不承认这二小姐嘴头工夫是自己一时半会赶不上的。
一时银匙雕漆茶钟送了上来,上好的蜜饯金橙泡茶,今日外人来用茶,一概用果仁来泡,怕别人喝出水不对头的意思。
祈鸾也就呷了一口,正要说什么,祈男怕她问水的事,抢在头里开口了:“二姐姐,你不怪我这样歪着相陪吧?”
祈鸾笑了:“知道你是这样,又是我特意上你的门来,怎么会讲究这些?倒是妹妹你,可觉得身上好些?听说不是陈太医来看的?”
祈男点头:“陈太医是看了三姨娘,另换了个太医来看的。人虽不大,医术还好。”
祈鸾叹道:“我本心里想着,三姨娘已是五个月的胎了,早已是稳而又稳了,再者她又不是头回生养,哪有那许多讲究?妹妹身子要紧,小姐本就娇弱,妹妹年轻,又是头回挨罚。陈太医是咱家老人,大小事也知道些,若叫他来看,一应也就尽心些。不想偏生有人就是不依,提着名儿要陈太医去看三姨娘,太太被缠得没法,也只得依了。我便有心要替妹妹说上几句,也怕被人种下骂名,扣上一顶嫉妒的大帽子,也就无可奈何了。”
都说三姨娘这胎是个哥儿,因此各院谁略有些不自在,祈缨便明里暗里说是嫉妒,这已是园子里众人皆知的老料了。
祈男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祈鸾祈缨她谁也不想偏向,都是不好惹心计重重的主儿。
“喝茶喝茶,”祈男竭力将话题绕开,“对了,姐姐要不要些果子过嘴?桂儿,开了我床前拣妆,我记得里头还有一盒檀香饼,取出来给二小姐过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