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好不容易熬天天亮,只觉得浑身懒散,撑不起来了似的。摸了摸额头,竟然有些微微发烫。陈莉迷迷糊糊地起身漱洗,隔壁露丝就来电话了。
“妞儿,今天我们去庞贝古城,赶紧收拾一下,吃完早饭去赶最早的车。”
陈莉欣然起床,然后两人急三火四地从米兰乘车去赶意大利南部最大的城市那不勒斯,去参观庞贝古城。
庞贝古城,这座曾在公元79年毁于维苏威火山爆发的古城,经后人两百年的发掘和重建,才得以从废墟中露出它的真容。
古老的城墙,交错有致的街巷,无从彰显着曾经的繁荣,闭上眼睛,似能听到贵族富商们在寻欢作乐、车水马龙在街道间穿行……而当自然灾害突如其来,人们面对大自然强悍的杀伤力时,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炽热的岩浆如奔涌的洪浪,从火山上呼啸而下,火山灰如从天而降的阴云,瞬间罩盖了整个城市,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兴衰荣辱,统统埋葬,一派生机的城市顿时沦为人间地狱,在死神的淫威下一下死寂……
在庞贝古城遗址间行走,如穿越时空,亲临了那一场繁华盛世,亲眼目睹了那一场天灾——到处一片火海,黑色的烟雾如张牙舞爪的野兽,人们还没来得及从惺忪的睡梦中清醒过来,就和这里所有的一切成为火山的祭品……
是不是,昨天,还有人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跟邻居大打出手?还有人因没买到一件称心如意的衣服而沮丧万分?还有人因生意赚了钱而欢天喜地,而那个新郎正拥着他深爱的新娘沉醉在洞房花烛的欢娱里,那个国王正拧紧眉头寻思整治乱党的计谋……一刻间,全都不足为道,全都变成了永远的过去,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在这世上活过一样,就像,他们的悲喜、荣辱、甚至生命根本毫无意义。
陈列馆里那个在废墟中保存下来的残烬,有些器皿,还保持着形式古朴、色彩斑斓的造型埋在凝固的岩浆里,而人或仰卧或侧伏,僵持着各种姿态,早已石化成型,骨骼断裂的肢体随处可见,但人的脸上却少有惊慌和痛楚——久远年代里那张天灾来得太突然,又在人们熟睡的夜晚,连梦都没有来得及醒来,生命便已经被炙热肆虐的岩浆掠夺去了……
其情其状,触目惊心。
看着这些,陈莉的心阵阵战栗,一股寒意夹杂着对生命无常的感悟浇遍全身。
从地上拾起一枚碎石,那小小的石块,通体漆黑如墨,静静地卧在掌心,带着旷日持久的坚硬,轻轻戮着她,异样的触感一直抵达她的心。
人是万物灵长,比这僵死的石块要灵慧千万倍,但在天灾降临的那一刻,人输给了它。当人们的**被毁灭,骨骸被摧毁,它却不动声色地躺在那里,无知无觉,不关痛痒,然后在隔了千百年之后,横陈于她的掌心……
是不是,拥有石头一样坚硬的心,不会触景伤情,不会多愁善感,就能在人群中沉默而平和地活着,漠视战争,淡定生死?
至于爱情、得失,本来就不是那样不可或缺,活着,才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陈莉长长地叹了口气,把那小小的碎石珍藏起来,想留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