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芸社天桥剧场,早上八点,平时这个时间点,小剧场根本没有人,别说相声演员了,就连剧场内的工作人员都不用上班,因为下午才有表演。
但是今天这个点,天桥剧场来了不少人,因为德芸社要小考。
“您这么一整,师侄们多恨我啊!”齐龙跟师兄郭德冈“抱怨”道。
郭德冈张嘴哈哈大笑:“我这不是觉得你的模式好,搬过来了吗?”
齐龙、东强专场,齐龙会听助演嘉宾们的相声,给他们的相声添砖加瓦,设计更多有趣包袱;或者减少演员觉得有意思,但观众不一定觉得有意思的碎话,让相声更加完整。
两次专场下来,助演嘉宾们的表演也受到了观众们的好评。
老郭觉得很好,就搬过来了,这次德芸跨年专场,将在五个城市同时进行表演,每场演出都有九个节目,至少六对相声演员,多的有九对。
如此多的人员部署,就导致上这次商演的演员,并不全是开过专场的演员,大多只是在别人的专场或者德芸整体商演中做过助演。
他们的节目虽说是栾云屏这个副总做过调研、高丰这个总教习也看过活儿。
但郭师兄觉得应该考察一下,他也好久没带过徒弟了,就借鉴了齐龙的模式,准备给徒弟们说说活儿。
齐龙也是小考的评审之一,除了他们师兄弟外,还有总教习高丰以及他自己的搭档东强坐在台下,哥四个师评委。
面对他们仨,演员们感觉比面对几百个、上千个观众还要紧张。
一紧张就容易出错,头一个上场的孙九方与郭霄函就出了问题,因为紧张,导致有的地方说话含糊、吃了字了;因为紧张,导致捧哏的“怎么讲”在逗哏的俏皮话前半段还没出来时就喊出来了。
逗哏的说:“你郭德冈吃奶!”
捧哏的接:“怎么讲?”
“你是跳着作(嘬)啊!”
结果,吃奶两个字还没出来呢,郭霄函就提前把“怎么讲”说出来了,这就导致他俩抢话了,乱了,观众不一定听得到了。
正常来说,这一段应该是逗哏的前半句刚说完,捧哏的立马接上怎么讲,逗哏的再抛包袱,之后下一段在开始,如同机关枪一样迅速。
但他们俩出现了这个低级错误。
郭德冈满脸严肃,在两人表演完后就问道:“一个俏皮话伱话都说不明白,怎么俏皮啊?”
两人羞愧的低着头。
高丰也开口了:“也就现在观众宽容了,这放以前就轰下台了!孔芸龙和栾云屏就因为这个被轰下台过,知道吗?”
两人低着头点头,表示受教。
郭德冈和高丰看向齐龙,齐龙一看,两位都训了,那我就别训了,我给他们出点解决办法吧。
“你们俩的问题啊,就是紧张,这个我没法教你们,但是你们考虑过因为紧张出错在台上如何补救嘛?比如说啊,刚才霄函在你的俏皮话前半段还没说完就怎么讲了,这时候已经出错了,就要看两人的默契度了!”
“那如果你和东强在舞台上出现这样的事情怎么办?”高丰恰到好处的问道。
齐龙隔着郭德冈和高丰看了眼东强:“你是郭德冈吃奶!”
“怎么讲?”东强看到齐龙看他就开口了,趁齐龙说吃奶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怎么讲?”
把活儿成功搅乱,变成了他们舞台事故时候的场景。
“你蹦着嘬啊!”齐龙速度更快:“你是郭德冈娶了卡戴珊!”
“怎么讲?”这次东强速度更快,齐龙郭德冈都还没说完他就说词了。
“不知深浅!”
“你”
“怎么讲?”
齐龙看着高东强,高东强看都不看齐龙,就那么轻蔑的喊道:“怎么讲?怎么讲?怎么讲!”
好几个怎么讲他用不同的语调喊着,一句往上扬,一句往下沉。
齐龙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在那连续用不同的状态说怎么讲,东强说了四五个之后回头跟齐龙对视,有些尴尬的扭头:“我快了!”
“把我词全抢了你可不快乐吗?你是孙跃的肚子又长大了!”
“这又怎么讲?”
“复读机啊!”高东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腹堵.”
“哈哈哈哈哈!”老郭和高丰对视一眼,接着一同笑了起来。
他们俩一笑,紧张的氛围就少了一大半,剧场后头站着坐着的师侄们也齐刷刷的给齐龙、东强两位师叔鼓掌。
两位师叔太厉害了,他俩的座都隔着郭德冈和高丰,根本没有对活儿的情况。
复刻舞台事故,然后用默契简简单单的就把这个事故变成了像是设计好的包袱一样。
齐龙在东强加速的时候也加快了速度,东强紧跟着就利用了《金刚腿》中,重复自说自话的手段,不断怎么讲。
接着齐龙师叔再以一个根本没听说过还很有效果的俏皮话做包袱,这要不是他们俩在模拟舞台事故,谁知道这是事故呢?不是对相声各种包袱手法都了解,不是多年舞台演出经验,不是多年合作默契,根本达不到这种天衣无缝的救场效果!太厉害了,师侄们是心悦诚服啊,凭心而论,还他们在那样的位置,能想到这样的处理方法嘛?
不能,还得练!
两个相声演员鞠躬受教,接下来是下一对,秦霄弦和孙九箱,俩人来了个《羊上树》,九箱那胖胖的演这种伦理哏天然有优势,一副老实人的样子,秦霄弦也演出了刻意让别人叫爸爸占便宜的灵动。
基本上是完全在模仿当初教他这段活儿的齐龙,刚接触相声你就是得模仿,现在看来做的不错。
至少齐龙可以在心里判定,这个世界的秦师侄比另一个世界走小鲜肉偶像相声路线的那个秦姓演员要更灵气!
其中也有一些瑕疵,被郭德冈指出来纠正。
师侄们一一登台,郭德冈、高丰一一点评,齐龙和东强反倒开口不多,除非被cue到,cue到了他俩就唱红脸,说已经不错了,但增加什么或者减少什么还能更好。
比如包袱丢出去要干脆利落,丢包袱那句,能减少的词尽量减少,什么片汤话、语气助词等等该删就删。
不能你话还没说完观众想出来你是什么包袱了,那就相当于你丢的包袱被人空中拦截,这怎么砸响?
而如此多相声演员当中,出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解构相声的问题。
所谓解构相声,就是把一段完整的相声拆的七零八碎,让听多了传统相声的老观众听这段会有一种新奇的体验。
代表人物有:靳鹤南、朱鹤聪。
两人小碎话是真的多,但他们俩演这个有效果。
因为遍观全社,逗哏里头受气包形象的,就靳鹤南最合适,他顶多嚷嚷两句,其他的逗哏他不是这种形象的。
同时,遍观全社,捧哏里站在那,随便开口都让人想笑的,也只有朱鹤聪。
没办法,就是观众缘的问题,观众看到他那张脸,听到他张嘴就想乐,别人没这个条件。
所以只有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解构相声表演人,其他人如果这样演,都是对他们俩拙劣的模仿。
哪怕齐龙和东强都不行,因为齐龙的形象不是受气包逗哏的形象,东强偶尔怼一次有效果,全场搅合相声就乱了。
偏偏,不知道是不是捧哏演员长期受逗哏的压迫,一个两个在台上都想学朱鹤聪,好几个相声,拆的碎的就没法听!郭德冈看着齐龙,打趣道:“都是你带坏的,以前这些都规规矩矩的,你带出个朱鹤聪,全都学去了!”
“跟我可没关系啊,是他们没有找准自己的风格定位,我帮了帮忙,但不是每一对都是靳鹤南朱鹤聪啊!”齐龙摇头,表示不关他的事儿。
他一直在跟师侄们说,那种相声只适合靳、朱二位。
“你们要模仿,你有人家朱鹤聪那台上创作的脑回路嘛?你有人家朱鹤聪那被撅的都说不出话了还笑脸相对的搭档靳鹤南嘛?没有就别解构相声加邪包袱,观众不一定乐,反倒容易尬住!”齐龙正经的跟师侄们说道。
“叙事性相声,就好好的叙事,别想着和观众互动,别想着多么多么炸场,故事讲明白是最重要的,所以一切无关紧要的包袱,该丢就丢,哪怕是本子里本来就有的,也不要觉得不说对不起祖师爷。
互动性相声,你就别想着那么快的推进度,观众反应好,就多来几番儿,让效果更好。”
四位评审的点评可谓是句句干货,郭德纲就不说了,那是正儿八经的师父,高丰也是大多数人的代师,德芸总教习。
齐龙可没有教他们的义务,但他还是把自己能想到的改进方法掏了出来。
往小了说,是为了这次演出效果;往大了说他也希望相声发展越来越好。
他是不打算收徒的,因为不够狠心,觉得自己不是那种能狠心教育人的,顶多顶多将来高东强有了孩子,他可能会收一个。
而且高东强儿子还不一定说相声呢,他们高家不干涉子孙发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前提是喜欢的事情不能犯法!“你们得感恩你们师叔啊,这些话在过去,不是磕头的师父都不往外教的,哪怕是磕头的师父有的都藏,他一点没藏!”郭德冈跟徒儿们说道。
他记得早晨刚见面,齐龙说“师侄们得多恨我”,所以开口告诉徒弟们,这师叔不能“埋怨”“怨恨”啊,那有活儿他真教啊,得感恩!齐龙揶揄的看着郭德冈:“师兄,你藏什么了?”
“我师哥家族的故事我藏起来了,没教给他们,相声界只有我一个人能说我师哥!”郭德冈接话也快。
“哈哈哈哈哈哈!”齐龙、东强、高丰一同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