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绯回到家,四周异常安静,她在自己家门前站定,心里有种名叫胆怯的东西开始到处乱窜,那一刻,她惧怕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尽管她已经猜到一些可能。
“小诺,你知道吗?苏家两口子已经离婚了。”
“什么时候?”连承诺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郭云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你看看当事人都不紧张的。”郭云云指着愣愣站在门前的苏妤绯,连承诺脸上闪过一抹不满,他不喜欢母亲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他也不希望自己与妤绯因此而渐行渐远,可是,他夹在两者之间无能为力。苏妤绯艰难地将钥匙插进锁眼,忍着眼泪进门。
连承诺心疼地注视着她消瘦的背,直至她掩上那扇老木门。郭云云拽着连承诺的手走回自己的家,连承诺问:“那晓宇跟谁?”
“儿当然跟父咯,小诺,妈妈警告你哦,不要再和苏家人来往了,他们不配晓得吗?”郭云云说得极其认真,迫使连承诺不得不点头。
苏妤绯关上门,屋内一片漆黑,她试探地喊着:“妈妈?您在哪里?”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霎时光亮扫遍屋内每个角落,“啊!”苏妤绯看见角落里的人吓了一跳。
“叫什么叫!见鬼了!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娇弱的公主!”潘玉霜蜷缩在角落里,嘴里恶狠狠地说着,苏妤绯淡笑:“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公主,饭吃了没?我去做。”
“米缸一粒米都没有做什么饭!”
“米呢?”苏妤绯问。
“被你那个有良心的爸爸带走了!”潘玉霜再次吐沫横飞,“亏你小时候叫爸爸叫得那么甜,如今怎么样?呵!他带走了苏晓宇,把你抛下了!你再叫啊!再叫他爸爸啊!有种你再叫啊!”她随手拿起一只拖鞋朝苏妤绯扔过来,苏妤绯来不及躲,那一下不偏不倚地砸在她还处在发育阶段的左胸上,顿时引来一阵疼痛,妤绯咬牙,说出来的话始终波澜不惊:“您知道这边是什么吗?是心脏。”她的心开始疼了。
潘玉霜撇过头,不看苏妤绯吃痛的样子说:“冰箱有面,你去煮。”苏妤绯微微起身,捂着胸口朝厨房走去。
夜,骤然而至,苏妤绯顶着黑暗走进房间,对面窗户传来朗朗读书声: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摧;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苏妤绯来到窗前,白色透亮的日光灯落在他乌黑的发上反射着光,妤绯看不清他读书的表情。连承诺将头轻轻一抬,用手撑着下颌,他仿佛看见对面的房间站着一个人,直觉告诉他,那个黑影是她。
苏妤绯明显感觉到他抬头的动作,即便如此,她不愿躲避,谁的年少时期没有过青梅竹马?
连承诺的心思被对面的人影拉走了,他多么希望如诗中写的一样,有个人来拯救他和她,他想帮她,现如今,却无能为力。
苏妤绯夹着两本书走进校园,棕榈树的枝条随风飘动,泥土貌似重新翻动过,这棵新加入的树木带着肥大的枝干屹立在花坛正中央,妤绯轻轻拿起挂在树干上的牌子笑了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看看你的样子,像个傻蛋。”
苏妤绯温和的脸因他的话变得清冷,转头看着来者:“欧阳墨琛,我不记得自己哪里又惹到你了。”欧阳墨琛朝身边的男孩露齿一笑说:“这就是我们学校次次考第一的女孩子。”听到有人夸奖,苏妤绯瞬间面红耳赤,按道理说,有人夸奖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如今赞美的词出于他之口,每一个正常人都听得出一丝丝嘲讽。
“我先走了。”苏妤绯小跑着离开是非之地,她一直认为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是非之地。和欧阳墨琛认识是个意外,那一天,她为了买一本资料坐公交车,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要来50块钱,那本书是她扒望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像父亲要钱去买,却不料,公车拥挤,苏妤绯藏在包里的零钱袋被小偷扒走了,直到一位好心的阿姨下车时告诉她,包被拉开了,她才发现遭了贼,大喊一声:“抓贼啊!”便追下车去,边追边喊着,一个男生听到后朝苏妤绯的方向跑去,男生的体力比女生要好得多。苏妤绯气喘吁吁地跌坐在路旁,帮忙追贼的男生回到苏妤绯面前说:“不好意思,没有追回来。”
苏妤绯抬头,气不打一处来抓着男生的两只手臂吼着:“你怎么不把他追回来?你快去追啊!快去啊!快去啊。”越说越无力,最后眼泪就这么滑落,男生上下打量着苏妤绯:“你是三中的?”
“无可奉告。”
“喂,你也太不懂礼貌了吧,我帮你去追贼了,虽然说没追回来,你总是要谢谢我的吧。”
“助人为乐不留名你不知道吗?”苏妤绯抬头拭干脸上的泪水,“谢谢你。”她连回去的钱都没有了,只有走回去了。
“喂,你身上没钱了吧,我也回三中,顺道带上你吧。”
理所当然地,苏妤绯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书籍,还倒欠了别人2块钱,认识苏妤绯的人都知道,她不愿意欠别人人情。后来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欧阳墨琛,一个读起来极其别扭的名字,他们在同一个初中,她的教室在他的楼下。再后来,苏妤绯在这个学校有了愿意和她说话的人,尽管一开始她很讨厌那个声音,可在数年后,妤绯回忆起来,至少在她的生命里不仅仅只有连承诺出现过,欧阳墨琛是第二个在她灰暗世界里涂上色彩的人。
“阿琛,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哟,大少爷,竟然对我们学校的人感兴趣?得,去你那所高附中去找,别来这儿跟我们抢。”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她有些面熟。”
“哪个女孩子你不觉得面熟啊?”欧阳墨琛调侃道,周柏帆闭嘴不言,他一直在寻找那个在他世界留下一点痕迹随后挥挥衣袖离开的人,自己已经记不起那张面孔,只隐隐约约记得她曾给过他安心。
放学铃声响起,苏妤绯立马放下手中的笔飞奔回家。不知何时起,她开始对这条小巷子充满一丝丝恐惧,巷子有时安静地出奇,有时偶有的鸟叫虫鸣也会让她打个寒颤。妤绯轻轻推开木门:“妈?”回应她得是一阵寂静,“妈?”再次探测性叫着,突然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随后是一阵咆哮:“贱人!死丫头!你把钱拿给谁了?说!你到底把钱拿给谁了?”
“妈!你放手啊!”苏妤绯挣扎着,“不是都拿来买米了嘛!总共只有一百块钱,哪有那么多?”潘玉霜扯过苏妤绯的头发往墙上摔去:“你和外面的狐狸精一样!只会浪费钱,你说,家里哪来那么多钱!你说啊!”
苏妤绯随着潘玉霜使来的力度,额头不偏不倚地撞在雪白的墙上,妤绯感觉整个脑子都在抖动,晕乎乎地闭上眼睛,整个侧脸紧紧贴在墙壁上。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妤绯脑海一闪而过一句话,让爱消失得更彻底些吧!随后一滴泪从她的眼角自然而然地落下。
“别装死,快起来!”潘玉霜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点燃一支廉价的烟,“快去做饭!别以为装死就可以不用做饭了,快起来。”潘玉霜扯着妤绯洗得发白的海蓝色校服,苏妤绯因没有支撑而趴到在地上。潘玉霜狠狠地骂着:“该死!就会给我找麻烦。”
能够睁开眼睛重新看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对苏妤绯来说是上天对她的惩罚。撞向墙壁的那一刹那,她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没想到自己还是醒过来了,苏妤绯撑着身体懒懒地靠在床上,寒冷的月光随着飘扬的微风闯进妤绯的房间洋洋洒洒的落在床头柜上,妤绯打开暖黄色的白炽灯,那一碗浸得发胀的面条早已消失了热气,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陶瓷碗,一口一口往嘴巴里送,眼里流动着一份滚烫的感动,她起身走到浴室,左额肿了一个如小笼包一样大的包,里面偶有痛感隐约地穿梭着,苏妤绯第一次皱起深深的眉头,而嘴巴却是扬着的,镜子里印着一张淡然的脸,这张脸做着滑稽的表情。
“少在那里臭美!碗都还没洗!”镜子里出现另一张狰狞的脸,那张脸好似白雪公主的继母,因嫉妒而扭曲的脸做着恨恨的表情,跟白雪公主不同的是,镜子里的两张脸是亲生母女。
“我这就去,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上帝作证,妤绯只是想关心母亲,潘玉霜瞪了苏妤绯一眼:“挣钱啊!不挣钱你吃什么!最好给我省点,别指望我像伺候公主一样伺候你!”从此以后,苏妤绯的意识里,话不能多说,关心也不能随便给予,以免飞来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