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裕也和浦原草介在紧闭的门外等了整整六个半小时,那扇电子控的铁门才嘎吱一声打开,门里弥散的机油味和硝烟味迎面扑来,昏暗的灯光映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脸上,像是在人心里种下星星灯火,顺着血液一路留至四肢五脏,最后把所有信念都刻入眼底。
和初见时差点和风见打起来的一群毛头小子,亦或是刚刚毕业站在公安部长官桌前的两个年轻警官都仿佛天差地别,一个月的时间尚不足以让容颜身形产生丝毫改变,但两人若是再回到警察学校,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和学生之间的分别。
浦原草介觉得自己今天叹的气大概可以吹起一座充气城堡。
说起来这也许是好消息,警界和那个组织之间多年恩恩怨怨和几度交锋或许终于能有一个突破口,如果上面的计划顺利,他们两个人会是扎进组织体内最尖锐的那把刀,会是在黑夜里埋得最深的那颗炸弹。
等按下引爆器的那一刻,或许爆炸声和黎明会一起到来。
浦原草介和组织的恩怨要追溯到更早以前,早到他还尚未进入警校,至少在他知道公安有针对那个组织的动作时,很难说他不是欣喜而期待的。
可认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越久,他心口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越了解这两人的品性爱好,相处的日常点点滴滴越多,他就越没法把他们当做任务名单上两个简单的名字看。
他们是站在他们面前的,会连着揍风见裕也两顿的,活生生的人。
但他也同样了解公安,从物资补给到人员调动的权利,这两个人将会得到公安的全力支持,但公安对于他们的重视将仅会停留在利益层面,公安对于他们的一切支持都将取决于他们能带来多大的回报。
警界已经在这上面投入过太多的性命了,如果能用仅仅两个人换取整座城市的上浮,公安大概求之不得。
这简直就像是英灵殿里组个队,出门发现队友各个都是陈宫,某种意义上这俩人被公安看中简直是倒了大霉。
风见裕也皱了皱不怎么存在的眉毛,从牛皮纸的档案袋里抽出两份文件递了过去。
安室透
绿川光
“上面按照两位的要求已经办好了新的身份文件,身份清理工作从一个月前就进行了,但从明天开始有关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一切个人资料都会彻底进行封存。”
风见裕也抬起头时面色格外凝重:“你们想清楚了,对吧。”
“没必要问这么多遍吧,”降谷零抬头的时候眼中仿佛有光,“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诸伏景光只是了然地笑笑,随后还是那句说过很多次的回答:“想清楚了。”
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人命交易根本无需多说,浦原草介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才微微挺直腰背,眼神聚焦在桌面上,又好像透过桌面在看着什么东西。
不过总归不会是那两份凉透的牛肉盖饭。
“姑且再提醒一下,绝对、绝对不要放松警惕,那个组织比你们想象得更可怕。”
浦原草介沉吟半晌才找回话语,肃容看向两人。
“如果不是我没达到他们的要求,原本我是想申请参与这次的潜伏任务的,”平日里爽朗热情的青年警官此刻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声音含糊得像是含着一根卡了十几年的鱼刺,又透着凛冽的刀锋气息。
“我应当没和你们说过——我原姓是细谷,我父亲细谷二川在十五年前暴露到那个组织眼前,成为他们首要清除的一批警察中的一个,那时候我在小樱织家写作业,这才躲过一劫,但从那以后为我的安全着想,我再也没叫回过细谷草介。”
浦原草介对着沉默不语的几人顿了顿,这才继续说下去:“——不过你们不知道这件事也很正常,当时好几位警官无故身亡,公安为了降低影响,对外一直宣称是普通的连续杀人案件。”
“至于小樱织——就是我女朋友,他父亲花见一郎在六年前围剿组织成员的时候殉职——那次是公安离那个组织核心最近的一次,据说他们几乎要抓捕到那个组织的重要成员,但对方的支援来得比想象中要快,我们的人反而陷入被动。”
那次动静闹得太大,大到公安甚至不能完全瞒住媒体,只能隐藏下遇难警官们的身份信息,这才让花见樱织安安稳稳地长到现在。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他和小樱织成为警察并没有什么保家卫国的远大理想,他们只是想给自己的家人讨回一个公道。
不过就浦原草介而言,他并不希望花见樱织也卷进这些是非之中,所以软磨硬泡好说歹说,这才让花见樱织松口会去刑事部。
浦原草介在桌上放下一张照片,照片模糊到看不清面容,从脸庞线条来看约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唯独一头黑发在脑后束起辫子,发尾挑染成黯淡的粉色。
从拍摄剧烈扭曲的角度来看,摄像者大概凶多吉少,极有可能是通过即时传送才留下一点珍贵的影像资料。
“这张照片就是当时拍下来的,也是唯一的一张照片。”浦原草介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倦怠,好像这些事情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滚过千百遍,说话的人已提不起兴趣再注入多余情感,“如果你们见到这人请务必小心,他及其危险——疯狂、大胆、捉摸不透,身边又有个足够聪明的狙击高手作为搭档,六年前花见叔就是栽在了这个人手里。”
这是战争,没什么妥协或是退让的余地,更没什么灰色的缓冲地带,对于他们这些早已经被卷进来的人而言,要么胜,要么死。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把糊成一团的马赛克看了又看,几乎每个像素点都刻进心里,这才把照片放了回去。
“总之,请务必小心,”风见裕也照常是那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此刻语气缓和不少。
风见裕也的眼神扫过降谷零的脸,又略微不自在地别开。
“虽然你这家伙又古板又认死理,仗着一张池面脸为所欲为……”
“风见……”,风见裕也身后传来好友的小声呼唤。
“……衣食住行挑剔得要命,偶尔还会乱来让人收拾乱摊子……”
“——风见!!”身后的呼唤声变急了些。
风见裕也没理会自家好友,眼神定在安室透的档案上,语气顿了顿:“……而且还是个高达粉。”
浦原草介:“……”没救了,放生吧。
“但不管怎么说,降谷君——降谷桑,诸伏桑,祝两位武运昌隆。”风见裕也认真地注视着两人的眼睛,最后祝福的话语说得格外用心。
“风见裕也,你说完了么。”浦原草介面无表情。
“?”
“上面早就下命令了,我们两个分别担任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联络人,也就是说——”浦原草介调笑的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降谷先生以后是你的直属上司。”
“!!!”
“没事的,我并没有在介意。”察觉到风见裕也的视线,降谷零的笑容比他的一头金发还要灿烂。
“——虽然我这家伙又古板又认死理,仗着一张池面脸为所欲为,衣食住行挑剔得要命,偶尔还会乱来让人收拾乱摊子——”
满脸写着“十分介意”的降谷零说到最后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带着咬牙切齿的微笑回敬了一句——
“你才是高达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