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不过十六岁,正是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的时候,他平素出手阔绰,如今瞧着样样东西都新奇有趣,险些拿出往日的少爷派头:一挥袖叫人把东西包圆。
他将将开口,余光瞥到姜雨胭笑眯眯的月牙眼,心里陡然打个突:自己明明是帮姐姐找场子的,怎么成了给这丫头送银子的!
沈渊你糊涂啊!
小少爷倏而收回自己的右手,负于身后,他矜持地扬起下巴:“嗯,你这东西瞧着有几分风趣,但就这成色这品质,怕是不大能上台面。”
他语气傲慢,但目光却牢牢黏在几样物件上——若不是知晓沈渊身份,姜雨胭都要疑心对方看中东西却嫌弃价格,故意做出这副派头,实则是想砍价。
不能上台面?搞人身攻击为什么还要上升作品本身?作为一个成熟的设计师,面对连甲方都算不上的沈少爷,姜雨胭选择坚决维护自己的作品。
少女脸上笑意温柔,手下动作却毫不含糊,利落地将沈渊最为心仪的几样玩意儿收拢回柜台,转身就去招呼其它客人。
那位客人原本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一看姜雨胭迎过来,登时大喜过望:“姜小姐,先前那木偶实在是精巧逼真,我带回家中,家中诸人无不称赞。尤其我那小妹,喜欢得不行,苦求我一定要帮她也购置一个。”
“姜小姐,我知晓您这儿的规矩,那本是赠品,但我小妹实在是喜欢,能不能麻烦您额外开恩,给我那妹子做一个?”客人连连拱手,神色恳切,“银钱不是问题,就看您方便不方便。”
沈渊打量那客人一眼,那男子身穿靛青云纹长衫,腰间的祥云锦带以玉带勾连——能做这扮相的,非富即贵。这种人家出来的,不可能是缺见识没眼界,可这男子偏偏对少女十足恭敬……
这说明机巧阁出来的东西必然值得!
想到这儿,沈渊往外迈的步子便有了迟疑,他悄然压住脚步,耳朵支棱着,仔细留神两人对话,不想错过每一个字。
“东西能得钱公子跟钱小姐的喜欢,实在是机巧阁的荣幸,”姜雨胭对钱公子浅浅行礼,“你既是本店会员,自然能享受福利待遇,钱小姐的订制单子本店自然会接,只是这木偶讲究的就是形肖神似,需的见过客户本人。”
“当然,若是不便相见,能得到小姐画像也可。机巧阁一定妥善保管令妹画像,画像用完立即奉还。”姜雨胭考虑周全,样样都帮钱公子想清楚。
这丫头有几分本事,沈渊轻摇折扇暗自思量:不仅能满足对方的需求,还能先对方一步,替对方考虑周全,连小姐清誉都考虑到,倒是个做买卖的好手。
钱公子可没沈渊这么多杂念,他笑容满面:“姜小姐做事果然缜密,钱某佩服。”
他一面说一面从袖口掏出叠得齐整的布绢:“画像在此,姜小姐收好,那我们就静候佳音。”
这钱公子是个难得的爽快人,不待姜雨胭开口,便拍了十两纹银到桌子上,说是作为定金,多退少补。
姜雨胭瞧着,只觉得这暗合昨夜日升斗金的美梦,自然是笑眼万万、喜不自胜,看得沈渊一阵撇嘴:做生意的人果真铜臭,这丫鬟也不能免俗嘛。
哼,刚才对自己热情,果然是冲着银子来的!
沈渊自觉窥破姜雨胭阴暗面,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他初衷是来为难姜雨胭!如今目标未竟,怎能轻易放过姜雨胭?倘若无功而返,他还怎么担得起京城纨绔之名?
我可是来霸凌你的!沈少爷再三坚定信念,他瞥一眼钱公子:傻大头怎么还不走?你不走,姜雨胭怎么来招呼我?总不能让本公子去贴这丫头吧!
可那钱公子偏偏要跟沈渊对着干,只见他毫无去意,倒背着手,在店中兜圈,瞧见沈渊还热情推荐:“兄台也是这是来买东西的?您若要买东西,办会员是最为相宜的,只需二十两,就能成为我们机巧阁的会员。”
“兄台为何游移不定?难道是还没凑够这二十两?”说到这儿他上下打量沈渊两眼,似乎在判断沈渊家境如何。
沈渊如芒在背,自觉受辱,他今日出行头戴嵌玉冠,足登金缕靴,打开的丝绢折扇,扇面上可是裴敏的诗、顾韫的画!浑身上下浓缩成俩字,那就是有钱!
钱公子也嘀咕,这可不像是没钱的人。
“这二十两的东西呀,也好凑,先前冯小姐这里推出几样套餐,我记得门类分为实用型、收藏型、礼品型,每一类都是品目繁多、件件新奇,难得可贵的是,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钱公子笑眯眯,伸出两个手指在沈渊面前摇晃。
不多不少二十两?他沈渊是出不起二十两银子的人吗!
沈公子竹扇一收,气沉丹田,声音清越:“这三套,爷全要了!”
姜雨胭小手一拍,当场断送沈渊反悔的余地,大肆吹捧起来:“沈公子当真是人中龙凤,眼光卓绝!气度不凡,风姿一流!”
少女看向沈渊跟钱公子的目光满是欣赏,她看看沈渊:嗯,资质上佳的肥羊;再看看钱公子:营销大户!安利人才!本店第一位VVIP!
六十两花出去,沈渊还没来得及体味肉痛,就被钱公子跟姜雨胭夹在中间,两人一左一右同他介绍套餐内容,极力论证他这是理性消费,绝对的物超所值。
钱公子认定沈渊是知己:“兄台,好眼光!不得不说,你这种行为让我大为感动、备受激励。先前我还担心,你说我年近弱冠,沉迷这种小玩意儿似乎不大合适,但没想到茫茫人海能得见兄台,兄台你真是我的……”
钱公子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姜雨胭笑眯眯地在旁边提醒:“指路明灯。”
“对,对!”钱公子对沈渊连连出手,他豆沙包大的拳头激动地捶到沈渊瘦弱的肩膀上,“你就是我的指路明灯,在下钱之昊,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钱之昊单方面火热交流,姜雨胭则在旁边笔走龙蛇,“唰唰”几下勾勒出沈渊的模样:她要做沈渊的人偶,自然得留下“底片”以备姜父对照临摹。
“沈公子您看人偶参照这副底稿,是否相宜?”姜雨胭将宣纸铺展开,静候沈渊的点评。作为设计师,姜雨胭艺术素养一流,素描自然不在话下,她敢说自己这张画,不说一模一样,但也是惟妙惟肖。
沈渊望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怎得如此像?难道这丫头掌握一手摄魂大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