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穿小鞋,头上扎着两个小辫,衣服看着不暖和,蹦蹦跳跳的走得近了,才能看清楚身上穿的是火狐裘。
太老爷是英雄人物,一世也就打了这么一张皮子,冬暖夏凉还永远都穿不脏。
说是天赐给红衣的,这女孩的小名也就改了红衣,大邪物反倒能够避命,怕人夺了她去。
见面清露贝齿,一口银牙带笑,由衷的看着江流的母亲。
“二妈!”
谁能对这样一个富足的孩子有什么坏想法。
“红衣来啦。”母亲笑着,从桌子上拿出一块桂花糕,把江流放的低了些,好让她那个身高能凑上来。
陈糕比较粘手,前些日子母亲想吃,主人家跑遍了药行几乎是抢来的桂花干做的。
红衣用包纸接过但没有吃,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是盯着母子二人看,又凑近了才道:”二妈你今天比成亲那天还好看,小弟怎么还是这么小啊,他什么时候能长大跟我玩啊。“
母亲刮了刮她的鼻子,一旁的杏儿插嘴笑道:”小小姐,小少爷要是长大了,他可以背着你玩呢。“
说到这,母亲嗔了杏儿一眼。
骂了句没规矩。
这种大家族里说话都是很小心的,红衣又不是男孩子,解释多了想起自己父母来,大家得说二房欺负人了。
杏儿知道失言,当下赶紧去厨房,让人准备今天的吃食去了。
母亲把桂花糕拿过来剥开纸送到红衣嘴里,摸了摸她的脸颊。
“女儿啊,今天没去找二伯伯玩吗?”
“唔,我去了呢。”红衣吃了一口,还是盯着江流看,歪了歪头道:“可是伯伯他好忙,在那间大房子里和一个和尚坐着,两天都没出来了。”
母亲道:“两天了?他们是不是在说些什么。”
红衣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即便只有八岁,可也懂得那些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偷偷跑进去找伯伯玩呀,可是李管家突然好凶的把我赶走了。我只听见那个和尚说我们家...有福祸真星降临什么的,大伯伯也在,不过他一直不说话。只有二伯伯很不高兴的在边上坐着,一直都是那个和尚在说。”
母亲心里一紧。
连忙起身抱着江流,左手牵起红衣快步走了出去。
娘家是做药行生意的,夫家祖上是将军的出身,到了这一代已是黄庭落寞,行医为业颇有声誉和家财。
那天龙寺是已死的废太子管过的,一帮子人在京都没了龙首,却还撑着一个天龙寺管司仪和权利斗争里落败的政官。
来找夫家要孩子,她李文心可不管你什么荣华富贵的许诺,也不在乎你们要去做什么宏图伟业。
她就是个妇道人家,我们家有得吃有的喝,行医为业落命安生,让我儿子去做和尚,说什么都不行!
一个人妇,带着一个姑娘和刚满月的孩子往前厅一跪。
过往的下人明智的躲开了。
聪明的急忙去请管家老李,老李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事自己劝不了,二夫人已经明白过来了。
做不了这号恶人,连忙去请大房。
大房狠狠的白了管家一眼,在房里狠狠把管家训了一顿,这是男人们的事,她根本拿不出主意。
咬咬牙把罩袍脱了,一身单衣去前厅见了文心。
远远的就看见文心那张秀气的脸,一脸坚定执拗的跪在那,这才嫁过来几年?
母亲看见大房,以为她来劝自己的,正要表明心迹。
却没想到大房凑在她身边,把红衣拉在自己手心里,也跪了下来。
这位大房是祖上赐的婚约,是一位不大不小的公主。她已经在这个家过了六个年头了,极有决断和自己的想法。
“妹子你莫要慌张,姐姐我本来是要躲的,这不是我家的事。可我们家那两男人实在是没本事的怂包,除了行医救人什么也不懂,这些年我为这个家也操碎了心。今次他若许了那和尚,不劳你说,我先一头撞死在这栏杆上,全了这个家的完整,好叫我那人懂得他得向着哪头!”
这话一出口,反而是把文心弄得不好意思了。识大体不是女人的工作,却是女人的本分,男人犹豫不决,肯定是有难处。
她这般说,文心牵住了她的手,这位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可不敢真让她做点什么出来。
房里的江远游也就是江流的父亲也听见了外面说话。
转头看大哥,沉默不语,只有那和尚还在喋喋不休。
这两天都没见着自己老婆,他早就不耐烦了。要换了他自己做决定,管你什么难处,先砍了这和尚再说。
可是大哥脑后的白发又无一不在说明,这世道太乱了。
他推门告罪,眼角的余光看见和尚那势在必得的脸,心里一阵发烦。
出门看见自己老婆和嫂子都在跪地上,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有雨点在飘,文心最喜欢的春园梨白大袄都在地上弄脏了。怀里抱着一个肚子饿了只能吃奶的金贵宝贝儿,嫂子手里牵着一个吃着糕点不懂事的。
他心里疼的要死,想要赶紧去扶,又看见文心那张坚定的脸。郎情妾意时,她有半点对不起自己的?
“嗨!”
他愤怒的一脚转身踢开房门,抽出腰间的文士剑,对准那和尚的天灵盖一剑砍了过去。
“秃驴,滚你妈的球!”
和尚大骇,忙不迭三个打滚滚到门口,他想来自己势在必得,这都坐了两天了,这两医者的意志力也消磨的差不多了。
谁知道突然就要拿剑砍人。
滚出门外倒是没说什么,身手了得。这江家的主人头歪的更开了,既没有阻拦弟弟,也没有说上只言片语。
和尚连滚带爬出了客室,一抬眼看见两个女人同仇敌忾的看着他。
当下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
对着里头一抱拳:“话已说到此处,江家主人好自珍重,小僧告辞!”
江远游气喘吁吁的靠着房门站着,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和尚,丢掉宝剑,这才有脸面去扶自己妻子起来。
“文心...唉。”
他低着头叹了口气,文心看了眼身边的嫂子,嫂子已经进房间去了。
她抱住自己的丈夫,准备了长串的说辞都丢掉,默默叫了一声。
“夫君...”
声有千言,暗合万意。
江远游和妻子脑袋抵在一处,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正盯着他看,心疼之下,立刻做了决定。
“我不会让孩子去做和尚的,为了你也好,为了这个家也好,说什么都不行。不过大哥大嫂你也看见了,我们进去坐一下吧,谈谈这件事,想办法拒绝天龙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