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苏慎忙的脚不沾地。
首先是亲自去白鹿书院谢师,然后是赴宴面见知县等本县官员,最后是应酬那些硬巴上来攀关系的人。
其中又尤以最后一样让他格外疲惫。
自打中了举人,苏慎身边就多出了很多他以前根本没有打过任何交道的人。
这些人打着祝贺的旗号,给他送礼物,送银票,送金叶子,甚至送田产、铺面、宅子、美丽的年轻女仆。
这些东西苏慎当然一件都不会收——他又不是生怕自己前程太好,所以拼命的往这些趋利而来的家伙手里递把柄。
那些素无往来以及只是彼此认识的人,他们送来的任何东西,苏慎都给一件不落还了回去,就只有原本就和他有些交情的人家送来的并不贵重的礼物,苏慎才会笑着留下。
至于那些拿了自己家的田产过来投献的人,苏慎则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跟他们解释——本朝与前朝不同,本朝的所有士绅都要缴纳田赋,所以无论是举人还是进士,他们名下的田地都不能免征田税。
如此焦头烂额的忙了数天之久,苏慎总算得以抽出时间招待那些向他道贺的师长、同窗,以及原本他们在榆林村时就与他们交好的那些村民。
宴客的日子苏慎定在了九月初八和九月初九,宴客的酒席全部都是孟蓁帮他从食为天叫的,宴客的地方则还是选在了苏慎名下的那座二进宅子。
九月初八的帖子苏慎发给了他的师长、同窗,陪客的人选他请了自己的恩师白先生、师娘白夫人,以及他的几位好友李正善、戚裕安、沈峰、陈家宝。
再有就是对他来说已经与亲人无异的严振武和郝梦云,这两人不用他请,苏慎要宴客,不用苏慎说,他们也是会和孟蓁一样,帮着忙前忙后的。
他们四人把一应准备工作做好,然后就开始耐心等着白先生等人的提前到来。
然而,原本说好了会在开宴前一个时辰过来的陪客人选,最终却只有陈家宝、沈峰如期而至。
甚至他们约好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白先生一家、戚裕安、李正善也依然还是没有过来。
就在苏慎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戚裕安总算由自己的小厮陪着,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苏、苏师兄。”戚裕安是一路从苏宅的大门口跑到苏慎等人面前的,他一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一边断断续续的对苏慎解释,“阿善...阿善那边儿...出了点事儿,现在...山长他们...都还在白鹿书院...处置这事儿,你这边儿...”
“你先喘口气儿。”苏慎对他摆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急着说话。
陈家宝则是很有眼色的给他搬了把椅子,“戚师兄坐。”
戚裕安还是第一次这么没有形象没有风度,他一屁股在陈家宝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用了大约半分钟平复呼吸。
好不容易不喘了,戚裕安又拿过苏慎递来的茶盏,咕咚咕咚灌了一盏温茶到自己肚子里面。
苏慎也不催他,就那么坐在他对面,耐心等着他揭穿谜底。
戚裕安平素从不说人是非,是以虽然只是客观叙事,但这孩子却还是涨红了一张俊脸,看着倒比那做了亏心事儿的人还要更加惭愧、更加尴尬。
从他简而又简的讲述中,苏慎等人喜提一颗大瓜。
原来,李正善为了避开那些想方设法想要与他这位解元老爷搭上关系的人,居然借着谢师的机会直接回了书院闭门苦读。
他此举倒是确实让他避开了那些意图攀附上来的人,然而与此同时,他的这个无奈之举却也给了吴娇机会。
也不知吴娇是怎么做到的,她一个大姑娘家,居然偷摸儿溜进了书院的藏书阁里。
李正善这段时间一直就是躲在这里,这姑娘找到他,先是羞羞答答诉了一番自己对李正善的浓情厚意。
李正善又不打算给吴家做上门女婿,自然很快就义正言辞拒绝了吴娇的这番心意。
然而吴娇却是已经准备好要破釜沉舟了,她要是再拿不下李正善,下个月她爹就要给她定下亲事了。
于是在李正善无比惊讶也无比惊恐的眼神注视下,吴娇一边大叫非礼一边就朝李正善扑了过去。
那一刻,李正善真的无比庆幸自己有跟苏慎一起练武。
眼看着吴娇张开手臂朝他扑来,李正善下意识一个闪身,然后吴娇就非常凄惨的,直接扑到了台阶下面。
她是在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木制楼梯上堵住的李正善,两人说话的时候,李正善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那个小平台上,吴娇则是站在与他隔着两个台阶的位置。
吴娇身形娇小,只有借着这两级台阶的高度,吴娇才能做到与李正善视线平齐。
当然这只是吴娇的次要目的,她站在楼梯上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堵住李正善上楼的路。
而且狭窄偏僻的楼梯拐角,也为她制造“事实”,然后反咬一口提供了有利环境。
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李正善居然能在如此狭窄的小小空间当中,敏捷的躲过她的奋力一扑。
扑了个空的吴大小姐,结结实实与木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由于高度有限,她倒也没受什么大伤,可即使只是手破了皮、脚腕崴了,吴大小姐也还是叫的跟被人捅了十八刀似的。
而李正善呢,这少年倒也十分机灵,眼看着吴娇一边哭嚎一边泪眼汪汪的盯着他瞧,没一会儿还朝他伸出了一只破皮的手,一副想要让他拉她起来的模样,李正善立刻脚步一转,快速下楼。
他才不要和这女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不然这女人非赖上他不可!
李正善走的飞快,吴娇却是越哭越大声。
她是真伤心啊。
手疼脚疼膝盖疼还在其次,李正善对她的冷漠态度才是真正让她痛彻心扉的事儿。
她是多么喜欢这个人啊,这个人怎么就能对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如此狠心、如此绝情?
吴娇趴在地上哀哀痛哭,她的贴身丫鬟拽了几次都没能把她给拽起来。
随着闻声而至的学子越来越多,吴娇总算舍得爬起来了。
她衣衫凌乱、鬓发松散、手脚又都有伤,完全就是一副吃了大亏的可怜模样,再加上离得近的学子曾经听到她大声喊“非礼”,众人交头接耳一番,然后就有一部分学子,看她的眼神儿立刻多了几分其他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