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是大年初一,大家都要走亲访友地去拜年,温夫人把之前做好的新衣拿出来让温若棠换上,因过年图个喜庆,特地扯红颜色的布料做的,外面还罩了火红的大氅,梳了双环髻,上面坠着玛瑙制的流苏,整个人如桃李般娇丽可人。
温景焕的亲戚不剩几个了,倒是温夫人的娘家方府在京城扎根已久,虽然老人们都已经过世,也还是有不少亲朋,温若棠完全记不住谁是谁,温夫人让她叫人,她就跟着温亦涵叫一声,其余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任他人品头论足。
“听说三丫头现在在外面做生意?京里都传开啦,我也去过她开的那个棠记,还不错。”
“是呀是呀,有些爱嚼舌根的,说什么三丫头不守规矩,我看着很乖巧嘛,可见外面的那些传闻,都只是传闻而已。”
“三丫头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表姑,她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
“那你可是厉害了,抱过咱们的大才女。”
……
大多数都是夸赞之声,毕竟这种时候,就是专门用来互相吹捧的,方萱也颇给人面子,拉着其他家闺女的手,就赞不绝口,长得好看的就夸“真是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长得一般却笑意盈盈的就夸“这丫头性格真好,将来定然能说个好婆家”,至于那种什么都沾不上的,方萱也能顺嘴来一句:
“这孩子真健康,养得真好,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啊?”
温若棠在心底竖起大拇指,母亲在这后宅里,当真是如鱼得水。
不过这个世上,总是有那么几个特别不讨人喜欢的亲戚,就在温若棠拿起茶盏准备喝一口润润嗓子的时候,一个身量丰润的女子摇着帕子,大喇喇地进来了。
“哟,都在呢。”她的目光扫过了屋中每个人,在温若棠身上钉了片刻,“这闺女可真俊俏,是将军府的丫头吧?之前抛头露面的时候,我似乎见到过。”
温夫人对温若棠招了招手,淡淡地说:“这是你三表舅母的姑奶奶,你就喊一声‘韦夫人’吧。”
既然叫了“夫人”,显然方萱并不认可这门亲戚,温若棠起身刚福了福身,韦夫人就一把把她拉住,“这可真是生分了,不过这亲戚之间错综复杂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丫头多大了?”
温若棠温声道:“十六。”
“都十六了啊!”她拉出夸张的尾音,“说人家了吗?听闻之前已经定下了,后来怎么又没成?要不要我这里再给你寻觅几个好郎君?”
温若棠笑了笑,“您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了,不如韦夫人先坐下,喝喝茶水,再慢慢说。”
温夫人也道:“是,先坐下吧,都是来串门子拜年的,总不好年都不拜,就说起别家女儿的婚事。”
韦夫人像是听不懂这话里疏离之意,嘴上应着,“是是是应该先拜年”,随便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又拉着温若棠左看右看。
温若棠碰到这号人物,便也直勾勾地盯着她,反而把韦夫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道:“我觉得咱们三丫头很不错,不如说给我娘家的侄子,年纪正好配得上,人品相貌也都合衬……”
温夫人立刻道:“这就不劳韦夫人忧心了,我准备再将阿棠留两年。”
“留两年?那不就得十八了?!”韦夫人大呼小叫,“那不成那不成,变作老姑娘,就是有再好看的一张脸蛋,能赚再多的钱,也没用啊!”
温夫人不快地把温若棠拉到自己身边,言道:“这是我们家中的事,就算阿棠一辈子没寻到如意郎君,家中有父母,有两个哥哥,也尽可以养她一生。”
“真是……”韦夫人仿佛操碎了心,“夫人这样告诉孩子可不对,怪不得这些时日三丫头在外面的名声那么不济,夫人听我的,就这样的容貌,好好地教着,到时候再一宣扬,不知多少人要抢呢!”
温夫人皱眉回道:“阿棠又不是个物件儿,什么抢不抢的?”
“就是要那些少年郎们争抢着,咱们能千挑万选,才显出咱们姑娘的矜持和珍贵……”韦夫人脸上堆满了笑,又凑近些许,“要不我就受累帮帮忙,在外面传一传,至少要把三丫头的名声扭转过来……”
“不必了。”温夫人对着主人家笑了笑,起身言道,“我这就打算去别家走动走动了。”
有韦夫人在,空气中的氛围都有些尴尬,主人家本身也只是和温氏沾着点亲戚,平日里谨小慎微,都不敢主动上门,这也是温景焕亲自嘱咐了温夫人要来瞧瞧他们有没有什么难处,未曾想还能出现这许多不快。
主人家赶忙道:“好,好,正巧这会儿没什么客,我亲自送夫人出去。”
“怎么就要走了?”韦夫人上赶着过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太过热心,还是太没有眼力见儿,“温夫人,考虑考虑我说的呀,要是乐意,我也愿意尽心,不过我也想求夫人一件事——我侄儿听闻三丫头才女之名,很想一睹芳容,明日让我侄儿上门拜个年可好?”
温夫人站定了。
韦夫人凭自己多年和妇人打交道的经验,觉得这就是把人给说动了,话比方才还多起来,“要不今日我就和夫人同行吧,咱们得商量商量,怎么让三丫头成为京里最炙手可热的闺女……”
温夫人想了想,问:“我有没有说过,阿棠不是个物件儿?我不需要她炙手可热。”
韦夫人笑嘻嘻地道:“我这是词用错了,夫人见谅,三丫头当然不是个物件儿,只不过女子么,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三丫头也是如此,与其到时候再四处找人,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寻摸个好人家,当然……要是亲上加亲,那就更好了。”
温若棠有些无语,看来不论在何时何地何年代,都会有一些古怪的亲戚,他们往往观察不出来他人的情绪,或者说,即便是知道自己惹人厌了,念着人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会翻脸,也要死皮赖脸地凑上去。